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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杨铁军:《花香袭人》创作谈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1-11-25  

杨铁军:《花香袭人》创作谈




花香袭人

一朵从石头缝里长出的花,
它的香气像孙悟空,而它的躯干
不敌一半的黄庭坚。它不像我
那么需要铺垫和过渡。一切都得渐变
才能把认识完成。它应该
没有别的提示。它散发的道理不过是
恰巧依附了内心,被微微的风
摇曳了一会儿。虽然被你探手摘取,
随手地把玩,但却说明不了
世界的短暂。它的香气反而浓郁了
很多,把断然不同的味道串通一气。
它构成了我们的郊外。就在你的手里,一个
世界被丢弃,来不及回忆。而你的手
仍不断摘取。在不同的时刻,用时光的镜头一拉
就从花开经历了花落。我抚摸你,
对世界多了一层间接的理解。


  有经验的读者应该可以看出,第一句是这首诗的“缘”起。诗的第一句并不一定总是诗人脑子里最初的那个声音,有时候这样的句子被埋在诗的中间甚至结尾,还有时候诗是一种工作状态下的产物,并不一定起源于一个声音,一个意象。但这首诗的诞生确实起源于这么一句。更具体地说,这首诗的第一句至少有两个待发展的主题。第一,石头缝里的花,这是一个很具体的形象,至于是不是诗人当时真的看到这朵花,或者至少脑子里的想象,又或者是对以前看到的一朵花的回忆,字面上是看不出的,而且,其实也没必要追究。但这个意象是明确的,毫不含混的。第二,是从“石头缝里的花”引申出来的,这个主题是关于对比的主题。石头的坚硬,花的柔软;石头的不毛,花的生机。总之花本不应生长在石头缝里,石头缝里按常理也不会长出一朵花,虽然在现实中这确是可能的,大家也许都看到过。但是在这首诗里,这两个相反的想象结合在一起了,不管是不是对现实的描摹,总之,这是一个有关于此诗缘起的对比。用对比来确定诗的主题的写法技巧很常见,并没有特别的出奇之处。但对比其实也是一种很容易被乱用的修辞,很多诗人对此都有自己的警惕,但在这里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对比接下来得到了更进一步的修正,准确地说是得到了两个“数量”上的修正,一个是“它的香气像孙悟空”,另一个是“它的躯干不敌一半的黄庭坚”。石头缝里的花按照常理分析应该是比较弱的,它的香气应该不会“袭人”。但即使它的香气比较微弱,相对于它的生长环境,它的香气不可能是那种柔弱型、混合型的,因为它没有一捧花那样的香气的支持和强化;它的香气在环境的衬托下必然是强烈的,或者说是很“突出”的。应该注意的是,这里,我们已经完全来到了想象的层面,因为在现实中,很多东西是没有逻辑可言的。而在想象中,一切尚在控制之中,也就是说,从一个意象,引申到它的对比,以及这个对比的进一步“量化”,都说明这首诗行走在合理的道路上。至此,“孙悟空”、“黄庭坚”的出场也就没有什么费解的了。值得一提的是“黄庭坚”,因为这个“词”不像“孙悟空”那样纯粹是对香气的无中生有、狂野的气质的修饰,还隐藏了一个谐音的小把戏,另外,很明显,也有对押韵的考虑。
  诗然后过渡到“我”,这是更进一步的对比,因为“我”是一个“需要铺垫和过渡”的人,不像“石头缝里的花”那样非此即彼,没有任何过渡。这里也有一点“我”的自嘲的味道,因为一个需要铺垫和过渡的人必然是行动缓慢的,而行动缓慢的人在社会上注定是要失败的。不管这是不是对“我”的真实描述,诗在这里就从纯粹的想象过渡到了社会伦理,不再只是一个对自然现象的“惊异”。但“我”也保持了内心的“清醒”,因为“它应该没有别的提示”,“它散发的道理不过是恰巧依附了内心”。这个来自于“自然界”的对比本身并无含义,是“我”的内心需要赋予了它额外的意义。这种行为其实也是一种自嘲,因为它针对的是一种很典型的现代人的“物我观”的表现。对此“我”表示善意的不屑和鄙薄,虽然“我”自己也是这鄙薄的对象。而对此“我“并不介意,因为自嘲、内省本就是这首诗的目的。这里需要稍微提一下的是,这种自嘲更像是西方的舶来品,和我们“风雅颂”的传统不太一样,但也早已经深入到我们的血液中,成为一种很朴素、下意识的东西了。不过,在这里,“自嘲”只是诗的发展的附带品,草草读过的读者不一定能体会到,但是没有关系,诗歌的阅读就像诗本身一样,涉及到很多东西,没有相关的经验和认识,就会忽略一些东西,但诗还可以继续进行。
  下边出现了一个第二人称“你”。第一遍读,如果还没有看到最后一句,很容易会把这个你理解为“我”,因为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诗歌手法,诗人常常用“你”作为一个对话者,在语气上和自己保持一个距离,来制造呼唤、对话、反讽的可能。不过这里“你”指的不是诗人的他我,而是另一个人物。从语境里可以看出,这个人和“我”有比较亲密的关系。至此出现了两个人物,让这首诗的抒情性质发生了点变化。焦点集中在这两个人的关系上,那么这两个人物的出现是不是也有什么主题上的发展需要?确实如此。因为“你”“探手摘取”了那朵花,“随手把玩”,显得很是轻浮,和“我”的沉思内省的姿态不太符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石头缝里的花的主题形成了遥远的呼应。我们几乎可以听到“我”的感慨,对这种辣手摧花的“粗鲁”行为不以为然,但还谈不上责备,因为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因为它“说明不了世界的短暂”。“我”也是一个非常社会化的人,不会逾越社会的约定礼节去求全责备别人。所以“我”只好被动地做继续做一个旁观者,等待事情的进展:被摘掉的花“香气反而浓郁了很多,把断然不同的味道串通一气”。而且,事情还没完,“你的手仍不断摘取”。这里,两个人已经移步换景,离开了那朵花。
  “它构成了我们的郊外”似乎是个无理句,很突兀,费解。但不可否认,这个句子在节奏上起了一个停顿的作用,并且因为视角从一朵特定的石头缝里的花抬起,扩展到“郊外”,不动声色地合理化了后文的“不断摘取”。而且仔细听的话,似乎还可以从这个句子听到“我”的内心旁白,“哎,这就是我们的郊外”。这里头有无奈,有自嘲,五味杂陈。“我”这个旁观者终于忍不住发言了,接下来就完全是“我”的表演了。从“我”的立场和视角来看,“你”的行为虽然非我所欲,但是“我”也承认“你”对世界有着直接的接触,而“我”只能以抚摸“你”的间接的方式和世界形成一种关系。这个结论同时是对前边无奈自嘲的补注和发展。这里并没有交代是什么样的理解,是一个新的理解,还是以前的理解,若是后者,那么以前的理解又是什么?另外,“从花开到花落”,这样的理解又会发生什么变化?至此,诗结束了,留下足够的回味和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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