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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哈罗德·布鲁姆:伊丽莎白·毕晓普:太阳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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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1-11-24  

哈罗德·布鲁姆:伊丽莎白·毕晓普:太阳狮

胡续冬


  伊丽莎白·毕晓普(Elizabeth Bishop)那一代的主要诗人包括罗斯科(Roethke)、洛威尔(Lowell)、贝里曼(Berryman)、贾雷尔(Jarell)以及另辟蹊径的奥尔森(Olsan)。值得怀疑的是,他们当中是否有人已用毕晓普一样可靠的技艺清晰地表明了一种人个化的修辞学立场?她写作的方式更接近于恰好是上一代人的史蒂文斯(Stevens)和玛丽安娜·摩尔(Marianne Moore)的方式,而不是她的任何一个同代诗人。虽然存在诗歌篇幅上的差异,较之兴许更有力一些的史蒂文斯的组诗,毕晓普最好的诗篇还是更能与史蒂文斯较短一些的作品相媲美。
  因而,毕晓普得以牢固地立足于美国诗歌的一种传统之中,这一传统肇始于爱默生(Emerson)、维里 (Very)和狄金森(Dickinson),在弗洛斯特(Frost)、史蒂文斯和摩尔的某些方面达到高潮。这一传统以稳定的修辞控制、彰显的道德威慑以及在表现手法上适度的严谨和简约为标志。《地理集之三》的结束诗句浓缩了诗人对这一传统所进行的自我确认。

他和那只鸟知道一切都已得到回答
一切都已处理妥当
没有必要再去追问。
——昨天如此轻松地被带到今天!
(一个我觉得不可能举起的昨天。)

  这些痛切的诗句所显现的哀戚诗人从未允许自己在其它任何地方流露出来。但是,像华兹华斯(Wordsworth)或史蒂文斯或毕晓普那样的深层的主体性诗歌,和像柯尔律治(Coleridge)或像毕晓普的大多数同时代诗人们那样的自白性质的诗歌之间的差异总是会造成一种悖论。当我阅读史蒂文斯写的《我们气候的诗》或毕晓普的《三月之末》的时候,我最终会遭遇到压倒一切的对一种深刻的主体意识的自我敞现。当我阅读洛威尔的《臭鼬时刻》或一首贝里曼的十四行的时候,最后我将面对的是晦暗,因为所有的自白性质的诗歌都会产生这一结果。毕晓普这一脉传统的力量在于它的明晰感已不只局限于表层现象。这种力量是可认知的,甚至是可分析的,并且它在揭示人类真理的效力上超越了哲学和精神的分析。
  虽然毕晓普还有很多比早期的《怀疑者》更为杰出的诗歌,但我将在此讨论这首诗,因为在她的所有诗篇中我个人最喜欢这一首。这首诗在视域和力度上都不能与《纪念碑》、《公鸡》、《鱼》、《海湾》、《在渔房》、《1502年1月1日,巴西》、《在新科夏的第一次死亡》以及后期三首优异的诗篇《克鲁索在英格兰》、《麋鹿》、《三月之末》相比。这十首诗拥有一种超越了《怀疑者》的震慑力和可能的睿智。但是有一段日子,当我一边踱步一边对自己吟颂《怀疑者》的时候,它变成了那些一旦你知道了它(或者它知道了你)你就永远无法逃避的诗篇之中的一员。这首分为五节的诗实质上是班扬(Bunyon)一句名言的变体:“他在船桅之巅沉睡”。班扬的比喻与怀疑的状态相关,而毕晓普则不然。可以把毕晓普诗中的角色看作三种修辞学立场的例证,代表了三种类型的诗人,甚至可以说是三个诗人:云,鸥,怀疑者。云是华兹华斯或史蒂文斯。鸥是雪莱或哈特·克莱恩(Heart Crane)。怀疑者是狄金森或毕晓普。他们之中谁也没有优势;光彩斑驳的大海想要把它们全部毁灭掉。云,善于内省,关注于他自己的主体性而不是大海。鸥,更富于幻想气质,既不留意大海也不留意天空而只关注他自身的愿望。怀疑者什么也没观察到,但是在他的梦中,大海却是的的确确被观察到了:

这就是,“我不应倒下。
脚下光彩斑驳的大海想要让我倒下。
它像钻石一样坚硬,它想把我们全都毁掉。”

  我认为这就是毕晓普卓绝的眼睛之中的现实。像狄金森的眼睛——它最确切的先驱——它面对着这样一种真理,也就是最值得去看的东西其实是不可能看到的,至少是用睁开的双眼不能看到的。由这种观察模式组合起信息的诗歌将使自己置身于一个边缘位置,在这一位置上最值得说出的东西只能是无法说出的。在这里我想通过比较毕晓普在《三月之末》一诗中关于狮子的一个出色的比喻和史蒂文斯《纽黑文的普通一夜》一诗作一个比较:

如果说每个灵魂里都有一只狮子
那狮子定是毛发光洁、通体透明
它带着夜间的闪光独自闪亮。
而伟大的狮子必须在太阳下有力地站立。

  与破坏性的黑夜相对——这样的夜里所有的狮子,即使是透明 ,都会变成黑色——史蒂文斯将自己设定为一只可能的狮子,在理念之理念(idea-of-idea)的光芒下显得有力。接下来我将援引毕晓普对此友善而犀利的反驳:

他们一定会嘲笑那只太阳狮
除非现在他正在他们身后,
——一只在最后一次退潮时已走过海滩
并留下了它巨大而高贵的足印的狮子,
一只也许已把鸢鸟掷上天空以和它游戏的狮子。

  非常清楚,这是一只多少有些史蒂文斯味道的太阳狮,但它有比孤零零地有力地站着更好的事要做。离开作为一种破坏力量的诗歌的道路只能经由游戏,比喻的游戏。牢固地置身于传统之中,毕晓普在比喻中深刻地游戏着。在这一传统中,狄金森、摩尔和毕晓普与爱默生、弗洛斯特和史蒂文斯相似,他们之间的区别不是单纯由资质或意识形态所造成,而应该归因于一流的艺术。

译自Harold Bloom的论文集Poetics Of Influence, John Hollander(约翰·霍兰德)选编。1988年Henry R.Schwab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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