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兄”视频号 会员列表
主题 : 罗兰·巴特:左翼神话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5-07-13  

罗兰·巴特:左翼神话

屠友祥、温晋仪 译



  有人问我是否存在“左翼”神话。在左翼并不是革命的情况下,当然存在左翼神话,革命将自身改变成“左翼”,也就是愿意戴上假面,掩藏自己的名称,产生单纯的释言之言,变形为“自然”,就在这时候,左翼神话产生了。
  倘若说神话是褪去政治色彩的言说方式,则至少有一种言说方式与神话相对立,这就是依旧保持政治性的言说方式。在此必须回到语言对象和释言之言的区分上去。我若是伐木工人,最终要命名我在砍伐的树木,不论我的句子形式是什么,我都在说树木,而不是在谈论关于树木的话。这意味着我的语言是操作性的,直接与对象以及物的方式相连接:在我和树木之闻,只有我的活动,也就是说只有我的行为,这就是政治语言;仅就我要改变它而言,它对我呈现出天然、原朴的状貌,由于我对对象产生作用,它就成为语言;树对我来说不是形象,它仅仅是我的行为的意义而已。但我倘若不是伐木工人,我也就不再能说树木,我只能说关于树木的话;我的语言不再是直接作用于树的工具,而是别的赞美树木的话成为了我的语言的工具;我和树木之间只有不及物的关系;这树木不再具有人类行为那样的真实意义,它只是受人摆布的形象而已:相对于伐木工人的真实的语言,我创造了一种次生语言,一种释言之言,我使用这种语言不是作用于事物,而是作用于事物的名称,次生语言之与初生语言就好比姿势之与行动,这次生语言尚未完全具有神话的特性,但它是神话的栖止之地;因为神话只能对已经接受初生语言调停的对象产生作用。
  因此,有一种语言不具有神话特性,这就是生产者的语言:人不再是为了将现实保存为形象,而是为了改造现实,他将自身的语言与事物的制造联结起来,在这种情况下,释言之言才被送回给语言对象,而神话是不可能的。这就是专门的革命语言不可能是神话语言的原因。革命被界定为净化(疏泄)行为,旨在表露世界的政治负载:革命疏泄、排解世界,一切革命语言在功能上都是专注于这种疏泄、排解。这是因为革命制造了充实的言说方式,也就是自始至终都是政治的言说方式,这与神话不一样,神话开始是政治的言说方式,最终则是自然的言说方式,革命排除神话。资产阶级的去除命名的过程同时界定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和神话,与此相同,革命的命名过程也判定了革命以及神话的丧失、剥夺:资产阶级掩饰自身的资产阶级特性,并由此制造神话;革命标榜自己的革命特性,并由此摈弃神话。
  有人问我是否存在“左翼”神话。在左翼并不是革命的情况下,当然存在左翼神话,革命将自身改变成“左翼”,也就是愿意戴上假面,掩藏自己的名称,产生单纯的释言之言,变形为“自然”,就在这时候,左翼神话产生了。这种革命的去除命名的过程是不是策略,在此且不讨论。无论忽样,它早晚都会给人与革命相反的手段这样的印象,革命历史界定其“异端”时多半总是与神话有关。替如有一天社会主义自身界定了斯大林神话。斯大林作为言说的对象,若干年来以纯粹的状态展现了神话言说方式的构成要素:意义,这是历史上真实的斯大林;能指,这是仪式上祈求的斯大林,是围绕其名字的“自然”修饰语不可避免的特征;所指,这是正统、纪律、统一的志向,共产党将其专门用于既定的场景;意指作用,这是神圣化的斯大林,其种种历史规定弄清了自身原本植根于自然,凭天才、神灵之名,也就是凭非理性和不可言表之名,从而得以崇高化。在此,褪去政治色彩是显而易见的,它充分表露了神话的存在。
  神话的确存在于左翼当中,但与资产阶级神话性质完全不同。左翼神话不具有本质性。首先,它掌握的对象很少,只不过几个政治观念而已,除非它本身借助于资产阶级神话的整个库藏。左翼神话从未进入人类诸关系的广大领域,也未到达“无意义”的意识形态极其广泛的表层。日常生活不会被左翼神话打动:在资产阶级社会,不存在与婚姻、烹饪、家庭、剧场、正义、道德等有关的“左翼”神话。其次,左翼神话是一种偶然的神话,拿来使用并不是像资产阶级神话那般属于战略的组成部分,而只是一种战术、手段,或更糟,只是一种倾向;左翼神话若是生产出来,也只好看作是一种便利的神话,而不是必需的神话。
  最后且最要紧的,乃是左翼神话为简陋、枯瘠的神话,本质上贫薄的神话。它不懂得繁殖;它按照指令(订単)生产,只具有短暂而有限的视野(观点),创造力不足。它缺乏的主要能力,就是虚构。它无论做什么,在其身上总残存着某种生硬而直露的痕迹,某种刻板套话的味道:明确地说,它残留着枯燥乏味之气。其实还有比斯大林神话更枯燥贫薄的吗?毫无创造性,只有笨拙的强占:神话的能指(我们已经清楚在资产阶级神话中这种形式的无穷资源)一成不变,它被简化为冗长单调的叙述。
  我不揣冒昧地认为这一缺陷源自“左”的本质:不管“左”这一词语如何不明确,左翼总是确定自身与被压迫者,不论无产者还是被殖民者有关系。不过,被压迫者的言说方式只能是枯燥、单调、直露的:贫乏恰恰是衡量其语言的标准。他只有一种语言,且永远是这同一种语言,就是其行动的语言;释言之言则是奢侈物,他仍然不可企及。被压迫者的言说方式是真实的,与伐木工人的言说方式一样,这是一种及物的言说方式:它差不多没法说谎;谎言是一份资源,它意味着一份资产,各种各样可以翻来覆去说的真理和形式。这种本质的缺乏产生了稀薄而干瘪的神话:或是转瞬即逝、漂泊不定,或是很别扭、不得体;它们以自身的存在展现出自身所具有的神话特性,自己将自己的面具指出来;这几乎不是拟自然的面具。因为那种类型的面具仍然是一份资源,被压迫者只能借用它;他没法掏空事物的真实意义,不能给予它们奢华精致的空洞形式,只是展现仿冒的自然的单纯。我们可以说左翼神话在某种程度上总是一种人为的神话,重建的神话:因而是笨拙的,存在缺陷的。
描述
快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