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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须弥:书!永不谢幕的读写空间!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5-03-22  

须弥:书!永不谢幕的读写空间!




  我们总是回归“书”这个词。书的空间就是命名它的词语的内在维度。所以,写一本书意味着占据这个隐秘的空间,意味着在这个词的内部书写。
    ——埃德蒙·雅贝斯



a、开放之书

  书页,带上了词句的印记,一张张,由页码和呼吸牵引着,贯穿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新的整体。它们的梦实现了。一本本的书打开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一页页地翻动,或一本本紧挨着,挤在书架上或电子阅读器中,一脸沉默。作为经过梳妆打扮,登上舞台的书,它能否感知到自身的命运?或是带有水晶球,用以预知未来,或召唤过去?同时,它是否会保有一种开放性?
  从物质形态上看,书是静止的、不可变动的,每一张纸页上的文字和标记都无法抹除。书名、署名、目录、前言、正文、插图、脚注、附录、后记、页码、标价等等,都已被固定化和秩序化。书的每一道印痕都已离开了炼铁炉,温度已冷却,整个作品的形式已铸成。它是一个完成品。它在发出宣告:书写已经结束了!这个来自历史深处的声音,回荡了几百年。
  不过,关于书的声音也正在发生变化,尤其是二十世纪以来,它成为了新的哲学思想、新的理论的一个重要切入口。它处于生成与裂变之中。正如勒内·夏尔在诗中所说,“但书在今天有弹性地被接纳,激起一种牢骚,举行一些舞会。”思想家们的目光聚焦在书身上,将它揉入了历史与未来的渊深性的思考中。书,被激荡起来。书,不是封闭的。
  “真正的书只是书吗?它们不也是沉睡在灰烬之下的炭火?……火焰的大小取决于人们吹送的气息。”在列维纳斯看来,书是朝向他者的无限开放。而布朗肖和德里达将书与逻各斯中心主义联系在一起,对之展开批判,并提出新的理论:布朗肖从马拉美那里捕捉到“书的缺席”,德里达则宣告“书的终结与书写的开端”。他们建构和阐发了一种新的书,一种真正的具有开放命运的书。
  书,一个正在呼吸的字词,一个浩瀚的宇宙。博尔赫斯关于图书馆的妙喻,亦可用在它身上。它拥有一个美丽天堂的模样。它内设有独自的呼吸装置。在书的静止的表层底下,在文字的沉默中,蕴含着种种不可控的向外敞开的行动。被写下的词语,并未被囚禁,它们脱离了书写者的掌控,在书中自由地绵延、流淌,向自身敞开无限可能的隙缝。
  此时,书已不再只是属于作家的东西,也不仅仅是一堆尘埃落定的词语。它是一种结束了的书写,但又孕育着新的书写。它被阅读改写、重写、甚至一再地推进词语的大熔炉中。在真正的读者面前,它或者被还原回自身的存在,或者被赋予另一种白纸的意义。真正的书的身上,充盈着一种无尽的书写。

b、白纸

  正如布朗肖所说的:“书:一个无尽的运动中的通道……”书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处在一种独特的运动之中:书写与阅读的交叠运动。它内在地设入了一道向前、向后的箭头。从书的身上,我们可以唤醒沉睡的白纸,就像按下后退键,使之返回其原初的空间中。书返回到白纸的形式。那时它还是空白的,干净的,词语还没有在其身上找到落脚点。
  一页页白纸。正在呼吸的白。空无的入口。它吐出涂写的允诺之泡。空白页的存在,预设了书写,预设了对书写的期待。它仿佛可以看见,在未来的某个重要时刻,手在自己身上弹起酒琴、跳起花舞,词语不停地互相追逐、寻仇或表白。它一直在等待。一种专注的等待。一种属于词语、属于书的等待。
  作家被矩形白纸召唤至它的面前。词语在被点燃的白纸上飞沙走石,或以沉默的名义进行一种抗争的表达。书写的冲动来自哪里?词语,作者,抑或是白纸?在白纸上,作者和词语相互耳语,或相互撕扯,为了寻求一种沟通的可能性。
  “作家只能通过使用他的书写,即通过阅读他自己,来摆脱他的书写。”在埃德蒙·雅贝斯看来,作家的书写是一种摆脱。在这种意欲的摆脱之中,书被写下。白纸被占领。是不是白纸也在寻求这种摆脱?
  在白纸通向书的路途中,它是一个战场,它以宽阔的怀抱接纳各方的争斗。这种争斗来自内部的力量,发生在书的深渊处。在那里,作家的意志与词语的力量在相互推搡、拉扯;书页与墨水、白与黑也展开了持久的较量。美国诗人麦克尔·帕尔默深谙书页与印墨、白与黑之间的此种张力,他在《太阳》一诗中写道:“不接受墨水的书页。”
  书写(阅读)者的目光在书上游移,某个时刻,按下了后退键。白纸被召唤出来,这像是来自一种启示。书返回到原初的白纸,那个允诺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时刻,那个激动人心的书写原点。

c、阅读

  书在生产中。它在手与胳膊的反复运动中艰难行进。作者一直在现场,从未离开。他随着书之繁殖线不断起伏、生长、叛变、回返。当书写出来时,他就像刚产下婴儿的母亲,以署名的形式,将书占有。然而,书一写出来,它也就成为自己,仅属于自己,试图返回自由的存在(以作品的签名来保证自身)。同时,在另一个方向上,它开始召唤阅读者(被阅读拉回自身,或重新拧上书写的发条)。书、作者、读者形成了一个三角图形关系,三者各自安居一角,形成一种互相拉扯的紧张关系。
  书一写下来,就指向了阅读,就交给了读者。阅读是书的一种内在行动。而真正的阅读是让书回到它自身的行动。埃德蒙·雅贝斯认为,书一旦被写下,就摆脱了作者。布朗肖也持有同样的看法,“任何一个已完成作品的人都不可能生活在、停留在作品旁边。作品就是决定本身,它把作家打发走,把他删除,把作家变成劫后余生者,变成百般无聊、无所事事者,变成无生气的、艺术并不依赖的人。”
  然而,作者其实是“阅读”更早的主角,是最初的阅读者。在书写出来之前,他“独自承担了一种让书成形的最初的盲目阅读的风险。”(埃德蒙·雅贝斯)而在书写出之后,他的阅读将使他变成读者(作者能阅读他的书吗?)。从根本意义上看,作者是无法像真正的读者那样阅读自己的书的。真正的阅读首先将作者排除在外。
  阅读开始之后,读者与作者在书的身上展开了“深刻的斗争”。布朗肖从作品本身出发(当书变成作品之时),从作品的孤独性出发,将作品视为独一无二的东西,认为阅读将使书变成一个“无作者的和无读者的”存在物。不过,从另一个方向看,书或作品的身上存在着另一种欲望。它渴望被阅读涂改、向读者开放。这种欲望与读者的欲望相呼应。读者在阅读时不再按照作者的路线行走,而是由自己的身体引领,根据自己的欲望,去读,去写,不断将书引入一个新的空间。
  罗兰·巴特曾将阅读视为一种语言的劳作、身体的劳作:“……阅读,就是使我们的身体积极活动起来(自精神分析处,我们明白这身体大大超越了我们的记忆和意识),处于文之符号、一切语言的招引之下,语言来回穿越身体,形成句子之类的波光粼粼的深渊。”被拖入劳作中的阅读,将我们身体的多重快感搅入其中,不断研磨与编织:“我们阅读,也是在文上铭写某种姿势,就因这个缘故,它才生机勃勃……”
  阅读,使书又一次焕发生机,步入一个春风吹又生的新地带。在书写式的阅读中,最初被书打发走的作者又复活了,再一次与读者或新的作者进行一场永不止息的较量。关于书写空间,关于身体快感,关于书的命运。书,是一个永不谢幕的读写空间。它的身上,被设入了一次次这样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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