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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奥登:悼念叶芝(死于1939年1月)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1-11-16  

奥登:悼念叶芝(死于1939年1月)

查良铮


1

他在严寒的冬天消失了:
小溪已冻结,飞机场几无人迹
积雪模糊了露天的塑像;
水银柱跌进垂死一天的口腔。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远远离开他的疾病
狼群奔跑过常青的树林,
农家的河没受到时髦码头的诱导;
哀悼的文辞
把诗人的死同他的诗隔开。

但对他说,那不仅是他自己结束,
那也是他最后一个下午,
呵,走动着护士和传言的下午;
他的躯体的各省都叛变了,
他的头脑的广场逃散一空,
寂静侵入到近郊,
他的感觉之流中断:他成了他的爱读者。

如今他被播散到一百个城市,
完全移交给陌生的友情;
他要在另一种林中寻求快乐,
并且在迥异的良心法典下受惩处。
一个死者的文字
要在活人的腑肺间被润色。

但在来日的重大和喧嚣中,
当交易所的兼客像野兽一般咆哮,
当穷人承受着他们相当习惯的苦痛,
当每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几乎自信是自由的
有个千把人会想到这一天,
仿佛在这天曾做了稍稍不寻常的事情。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2

你像我们一样蠢;可是你的才赋
却超越这一切:贵妇的教堂,肉体的
衰颓,你自己;爱尔兰刺伤你发为诗歌,
但爱尔兰的疯狂和气候依旧,
因为诗无济于事:它永生于
它辞句的谷中,而官吏绝不到
那里去干预;“孤立”和热闹的“悲伤”
本是我们信赖并死守的粗野的城,
它就从这片牧场流向南方;它存在着,
是现象的一种方式,是一个出口。

3

泥土呵,请接纳一个贵宾,
威廉·叶芝己永远安寝:
让这爱尔兰的器皿歇下,
既然它的诗已尽倾洒。

时间对勇敢和天真的人
可以表示不能容忍,
也可以在一个星期里,
漠然对待一个美的躯体,

却崇拜语言,把每个
使语言常活的人都宽赦,
还宽赦懦弱和自负
把荣耀都向他们献出。

时间以这样奇怪的诡辩
原谅了吉卜林和他的观点,
还将原谅保尔·克劳德,
原谅他写得比较出色。①

黑略的恶梦把一切笼罩,
欧洲所有的恶犬在吠叫,
尚存的国家在等待,
各为自己的恨所隔开;

智能所受的耻辱
从每个人的脸上透露,
而怜悯的②海洋已歇,
在每只眼里锁住和冻结。

跟去吧,诗人,跟在后面,
直到黑夜之深渊,
用你无拘束的声音
仍旧劝我们要欢欣;

靠耕耘一片诗田
把诅咒变为葡萄园,
在苦难的欢腾中
歌唱着人的不成功;

从心灵的一片沙漠
让治疗的泉水喷射,
在他的岁月的监狱里
教给自由人如何赞誉。


  胡桑按:叶芝于1939年1月28日在法国南部逝世。奥登与两天后离开欧洲,抵达美国并定居(美国时间1月29日,法国时间1月30日)。
  此诗发表于1939年3月8日的《新群众》,最初发表时无第二部分,第三部分为九段,后来此诗以不同版本发表于同一杂志,增加第二部分,并删除第三部分第2、3、4三段,对其他个别处稍作改动。
  穆旦在这里所译版本是现存最长的文本,收入1945年的《诗合集》(Collected Poems),保留第二部分,并恢复第三部分的第2—4段。后来奥登将此诗收入1958年的《诗选集》(Selected Poems)时,重新删除第三部分第2—4三段,剩六段,并将第一部分第5、30行“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O all the instruments agree)改为“我们所具有的仪器都同意”(What instruments we have agree)。
  此诗裘小龙译为《怀念叶芝》,薛舟和范倍均译为《纪念W·B·叶芝》,均依据1958年版本。


① 吉卜林(1865—1936):英国作家;保尔·克劳德:现通译为克洛岱尔(1868—1955),法国作家。
② “的”,原译为“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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