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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托马斯·布莱克维尔:关于神话的通信(第九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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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4-04-08  

托马斯·布莱克维尔:关于神话的通信(第九封)

蔡乐钊


  译按:托马斯·布莱克维尔(Thomas Blackwell,1701-1757),苏格兰古典学者和历史学家,生于阿伯丁(Aberdeen),在马修学院(Marischal College)修习希腊文和哲学,1718年获得硕士学位,1723年起任该校希腊文教授直至去世,苏格兰启蒙运动不少重要人物如坎贝尔(George Campbell)、贝蒂(James Beattie)、杰拉尔德(Alexander Gerard)都是他的弟子,他在德国知识界也有相当影响,其中不乏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和沃尔夫(Friedrich August Wolf)等名家。布莱克威尔的主要作品包括:《荷马生平和著述研究》(1735)、《关于神话的通信》(1748)和《奥古斯都宫廷回忆录》(1753-1763)。《荷马生平和著述研究》是布莱克维尔最有影响力的作品,也是当时最重要的荷马批评,奠定了十八世纪文学原始主义(Primitivism)和古典学历史批评的基础,其中关于史诗口头传统的论述尤其影响深远。三卷本的《奥古斯都宫廷回忆录》被视为布氏最具雄心的作品,它在某种程度上像一则披着历史外衣的道德寓言,表面上是在探究罗马为何丧失自由与美德,实则意在向当时刚刚成为世界主导力量的不列颠发出警告。《关于神话的通信》是布莱克维尔另一部别开生面的作品。根据布氏的自述,撰写《关于神话的通信》是继承他一位亡友的遗志,该书的前六封信及第七、八封信的大部分即这位友人所作,从这里译出的第九封信开始,布莱克维尔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布氏把“神话”定义为“一个故事所传达的教诲”,至于传达教诲的手段则不拘一格,可以用语言来叙述,也可以通过实物来表现,甚至可以是人的某种行为,因此他区分了神话的四种类型,一是经过扩充的明喻或隐喻,二是伊索的寓言,三是美德或罪行的物质表象(即石刻、木刻等),四是仪式。在后面的书信中,他运用这一分类来阐释各类神话叙事,试图调和各种宗教体系,展现古代多神论向基督教一神论演进的必然进程。布氏特别重视神话形塑人类心灵和规范社会风尚的功能,认为人类能够脱离野蛮状态,步入文明社会,正是神话和哲学联手缔造的伟大功业。关于野蛮社会与文明社会的讨论,后来成为苏格兰启蒙运动中一个备受瞩目的话题,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其较早的形式。如果说布莱克维尔毫不隐讳地在其文学批评和历史作品中注入“神话”因素,那么日后诸如休谟之类的一些苏格兰学者的史书,也未尝不是重构一种“神话”叙事的努力,担负着把野蛮的苏格兰融入欧洲文明秩序的任务。

 
  “你说,关于这种神话是何含义,你开始觉见着一些Lueurs [1]了,但是你还是担心,生怕如果追寻它,它会把你领入歧途,像鬼火一样把你引到沼泽地里。”——莫怕,我的朋友!这是一种无害的媒介(Medium),你不可透过它就近观察许多美丽的对象,或者,倘若你细细端详,这些对象就会彻底消失。可是如果保持适当的距离,则可以稳妥地将之观摩。在灵巧的手中,它可以随心所欲地放大或缩小,但见

空气中飘送来上万种颜色,
魔术的闪光戏弄着眼睛,
它们无穷的奇幻形式拼合成
一个狂野的造物
。[2]

  确实,如果一个对它已经习以为常,并且不时以它那些生动活泼的景象来娱悦自己,那么要将它弃之不理,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有一位善良的主教,不在《圣经》上花功夫,却把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给荷马(Homer)的诗歌撰写长篇评注,他在其著作的导论中坦言:
  假若一开始就不倾听那些塞壬的歌声,用蜡堵住双耳,或者转向另一条路,以躲避那蛊惑人心的魅力,那也许会更好罢。但是,这位诗意的主教补充道,如果有人起先没有弃绝此事,而是贸然去聆听她们诱人的声音,我不相信他此后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哪怕他被重重锁链给束缚住,也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可以,我也不认为这是明智的或是可喜的作为。正如他们普遍认为,世界上计有七大奇迹值得一看,我们同样可以确定最值得一听的东西的数目,其中的翘楚无疑是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
  不过,我的朋友,你却毫无危险。你正处于无忧无虑的年华,不会因为静观那些不过是你同类的栩栩如生的对象就大受震动。万一,像最近一样,你突然陷入深思无法自拔,玩玩夸德里尔牌(Quadrille),或者去拜访一下Υ****,必可药到病除。然而,为了彻底驱散你的忧虑,并且根据更合理的缘由,我就依了你的愿望,写信给你,就神话的性质和不同类型作一个简短的记述。因为对于不谙抽象推理的心智,光秃秃的定义不过是枯燥的娱乐,而一两个例子则可以极好地描绘出这种模仿的艺术的每一种类。
  一般而言,神话(MYTHOLOGY)是一个故事所传达的教诲(Instruction conveyed in a Tale)。一个寓言(Fable)或单纯的传奇(Legend),若其中没有道德训诫(Moral),或者你也可以说,没有意义(Meaning),而仍称之为神话,那就不太妥当了。但是神话并不严格地限于叙述(Narration):符号(Signs)和象征(Symbols)有时也会参与其中,教诲是通过一些重要的仪式(Ceremonies),甚至通过物质的表象(Representations)来传达的。
  第一种也是最简单的一种,是未经教化的纯朴天性的自然流露。一个明喻(Similitude),一个隐喻(Metaphor),就是处于胚胎状态的寓意(Allegory),经过拓展并注入生气,就会变成一个发育完全的尽善尽美的神话。例如,俗话说,世界是一个舞台:这句话本身是多么简单,可是对它加以敷衍又是多么容易啊?“在这个大剧场上(神话作家会说),每天都上演着一出新戏。昨天还只是观众的人,明天自己就会成为戏剧的主题。命运女神端坐着,俨然是这出戏的绝对女主人,她随心所欲地分配角色,指定某人当国王或鞋匠,治国者或江湖骗子,小丑或主教,任性地定夺。之后场景转换,某人方才还是一个可笑的哑剧伶人,如今却开始演起君主的角色了,被驱逐的暴君在乞丐身边徘徊,牧猪人摇身一变成为枢机主教和最高主教 。无论身居高位还是低位,都能恰如其分地演好分配给他的角色,退下时有观众席上的真正判官为他鼓掌喝彩,这样的人是幸福的。”  
  隐喻则是所有民族的产物——尤其是东方各族[3];那里的人民沉默寡言,怀着强烈的激情,炽热的幻想,因此极少开口,只说些隐晦的话和神秘的譬喻。隐喻是激情(Passion)的语言,正如明喻是热烈想象(warm Imagination)的结果,一旦这种想象冷却(cooled)并受到节制(regulated),便以散漫的寓言和精微的寓意来解释自己。   
  第二种类型冠以神话之名就更是当之无愧了,那就是绝妙的《伊索故事》(Esopic Tales)。它保持了古代的简朴,却又那么精致地适应了他笔下的鸟兽的特殊本能,那么地与生活和风尚恰相吻合,以致自然的拉封丹(La Fontaine)、文雅的拉莫特(La Motte),甚至我们才华横溢的盖伊(Gay)的模仿之作,尽管很可以用来消遣娱情,却只是证明了这位弗里吉亚人是不可模仿的。他们所有人的才智,各种精雕细琢的手法,都无法弥补他素雅的简朴(elegant Simplicity)。事实上,这才是教诲的最快乐的方式。心灵可以轻易察觉到道德训诫,并且愉快地保留着它,正如记忆维持着传达道德训诫的意象,使之不致黯淡下来。两者联合起来给人的印象是那么地持久和有说服力,可以毫不费力地进入那些最生疏的幻想,以至人性的伟大鉴赏家(grand Connoisseur)[4]以为,这是塑造幼儿心灵的最恰当的途径,他们的母亲和保姆应该在他们咿呀学语的时候就给他们讲一些道德小故事。不过这些诱人的故事倘若带有不良倾向,那就可能把稚嫩的心灵引向邪恶;他必须花大力气,对他所要讲的那些故事的类型作相当大的限制,只能讲某些类型。首先,不允许任何故事宣称天国曾有过战争,或神性伴随着纷争或不适当的激情。其次,既然最高的存在者总是公正、善良和仁慈的,那就永远不能说某位神灵是人类任何真实祸害的原因。最后,既然神祇绝对是一种单一的本质,言行永不作假,他就不会幻化成各种形状在人们面前现身,也不会把空洞的魅影强加于我们的感官,更不会用虚伪的言辞,或向酣睡或者醒着的人发出各种妄诞的征兆,来欺骗我们。因此,任何故事都绝不能把诸神表现为像变戏法的人那样变形,或在言行中掺入诡诈而把人们引入迷途。[5]
  这些预防措施主要是针对赫西俄德(Hesiod)、荷马和埃斯库罗斯(Eschylus),他就从他们的诗中取得那类配不上神性的故事,他们惑人的意象令那位哲人 十分担忧,因此他不允许人们对年青人讲述这类故事,无论它们带有还是不带有寓意。“因为(他说),幼小的生灵无力识辨故事中哪些部分可能蕴含寓意,哪些部分没有;与此同时,这些年来那些作用于想象的印象日后几乎很难被抹除,大部分都会伴随他们终生。”
  可是,尽管由于这些更丰满的寓言一般是从古代神学独立出来的部分,而不见容于这位具有道德感的治国者设计的严苛的教育范式,他却不会指责他那位雄辩的同胞[6]有一次摒弃了他那锋芒毕露的修辞,用伊索那种卑微的语调对雅典人说话。当时腓力(Philip)的儿子 ,雅典人之自由的宿敌,要求他们把八个领头人物交给他,视其为相互间的友好关系的障碍。“从前(这位演说家对他的公民同胞们说),狼群派遣一名使者到羊群中去,向它们保证说,看护它们的狗是战争的唯一诱因,所以,如果它们肯放弃这些狗,一切都会好起来,并获得持久的和平。羊群被说服了,放弃了它们的狗,于是狼群便随心所欲地吃掉它们。”
  罗马元老院派去见暴动平民的使节墨涅尼乌斯·阿格里帕(Menenius Agrippa)讲述的那个诚实的训诫故事(Apologue)亦属此类。这个故事是关于人体各器官之间发生的争执,脚和手拒绝继续为偷懒的胃卖力干活,直到差点把它们自己饿死。也许我得承认,较之杰出的李维(Livy)所载录或者毋宁说构造的最精妙的演讲,我更欣赏这个简朴故事的美。在我看来,李维说话就像一名十足的当代才子,他说阿格里帕,intromissus in Castra, prisco illo dicendi et horrido modo, nihil aliud quam hoc narrasse fertur,得到批准进入营地,平民退守的地方,据传用旧时粗俗的方式讲话,仅仅告诉他们——上述的故事。这位追随时髦新风的文雅之士有创造出更合适,或更令人信服的东西吗?抑或,在前一个例子中,是否因为狄摩西尼茫然无措——因为他平素那种滔滔雄辩竟不起作用——故他必须求助于伊索的一个寓言?那些光辉的意象和惊人的词语——在他的嗓音和动作的衬托下,似乎更像雷霆而不是人声,更像凶兆而不是申辩——都已经枯竭了吗?抑或他想象,这个训诲小故事不那么令人厌恶且招人嫉恨,比他能作的最能引起同情的慷慨陈词更能说服雅典的人民?不过,这类神话最美丽和最生动的样本之一,就记录在那份伟大的古代宝藏中,它也是宗教的宝藏,即我们的《圣经》。
  犹太的父长们,和东方的君主一样,后房里妻妾成群,有一大堆孩子。这些孩子长大后,有时就像高门(Porte)的儿子那样为继位而互相谋杀。豪勇的基甸(Gideon)有七十一个儿子,其中有一名宠姬给他生的一个,他把他养在示剑(Shechem)。这个有大志的青年,在其父死后,设法雇了一伙歹徒,带着他们闯进他父亲的家里,抓住他的众弟兄,杀了他们,七十个人,都杀在一块磐石上。但是最小的儿子约坦(Jotham)逃走了,去站在附近一座山的顶上,从那里向立他的私生子弟兄为王的人们喊道:“有一时(他说),树木要膏一树为王,就去对橄榄树说,请你作我们的王。可是橄榄树对它们说,我岂可抛下我那被用来敬奉神和人的油,去凌驾于众树之上呢?它们又对无花果树说,请你来作我们的王。可是无花果树对它们说,我岂可抛下我甜美的佳果,去凌驾于众树之上呢?众树于是对葡萄树说,请你来作我们的王。葡萄树对它们说,我岂可抛下使神和人喜乐的酒,去凌驾于众树之上呢?于是所有树木都对荆棘说,请你来作我们的王。荆棘对众树说,你们若真心要膏我为王,就要投到我的荫下,不然愿火从荆棘里出来,烧灭黎巴嫩的香柏树。”
  我要指出的第三种神话,初听之下可能会令你感到诧异,而且如你所见,不能被纳入前述的定义。它是美德或罪行的物质表象(material Representations of Virtue and Vice),或由木头和石头代替一个故事传达的教诲。在某些方面,这就是诸神的一切纹章或标帜,用金属雕刻或铸造而成,以及他们在几种秘仪中递交给入会者的一些秘密象征(secret Symbols)。他们小心翼翼地不让大众看到这类东西,像共济会会员一样,某些符号只向同会的得道者(Fellow-Adepts)展示。[7]不过最能阐明神话的这种物质类型的范例,同时也包含着一个美好的道德训诫。它是荣誉的圣殿,自身没有入口——通向它的唯一道路就是穿过美德的圣殿。在第一座圣殿里礼拜的人有福了,无论同代人的无知或嫉妒是否允许抵达第二座圣殿,然而可以肯定,他迟早会在那里得到与其价值相匹配的位置。
  我们或可恰切地称之为仪式神话(ritual Mythology)的东西,同样是无声的,同样意味深长,尽管有时候,像厄琉西斯秘仪(Eleusinian Mysteries)[8]一样,伴随着被圣化的一套说辞,和一些灵验的莫名其妙的声音,然而其主要部分在于行动(Action),亦即履行一些纪念某位神或英雄的仪式,甚至指出生命的道德义务。古人的大多数宗教行为,我是指献祭时举行的圣礼和每年的肃穆仪式,都属于第一种;埃及的不少森严的制度、克里特的习俗以及吕库古(Lycurgus)的法律,属于第二种。穷举一切例子也许能引起你的兴趣,却会使我们远离目标:那些短小精悍的毕达哥拉斯箴言,源自埃及并以思虑纯熟见长,它们可以立即向你揭示出这种实践神话的精神与目的。不要拿剑去拨火,这位肃穆的哲人说;不要从天平的横梁上跨过,也不要坐在斗上。意即“火气大的时候不要碰致命的武器;在一切行为中敬畏正义;别忘了明天完了还有后天。”禁食豆子,那位圣贤继续道,不要吃心,不要没洗手就去拿琴。意即“不要对任何形状的人造孽;[9]不要忧愁苦恼,折磨你的心;不要鲁莽地去干一些需要权衡与思考的事情。”
  如果你见过沉默兄弟会中的一员面对着一粒豆子畏葸退缩,不敢伸手,或者取下琴前洗手时那副虔敬的样子,恰如一名用餐前的法利赛人(Pharisee),他的恭谨肯定会令你吃惊,并促使你去思考为什么会有这类仪式,因为,毫无疑问,小心翼翼地遵行这些仪式是一名深思熟虑的毕达哥拉斯信徒的日课。不要站在门槛上;但是在出入时向你的门致意;抵达一国的边境时绝不要回转,因为复仇神(FURIES)就挡在道上;似乎只是这位伟大教师的一些简陋的(且不说愚蠢的)的规定。不过对于那些开了窍的信徒而言,它们时刻叮咛着他们留意懒散和犹豫的危害,退隐和自立的美好,还有一种更重要的义务,即安于自己的生活和命运。走到那里了,就不要徒劳地想着回头,或者愚蠢地盼望一些与自然的秩序和无所不知的天命相违的东西。
  这些,我的朋友,便是这位伟大的女教诲者从前用来形塑人类的心灵并规范其风尚的一些拟形(mimic Shapes),为了使他们适合社会,即适合公共和私人的幸福。可是她那至为璀璨的华服,她在其中绽放光芒并即刻令人心生爱慕与敬意的那件衣裳,尚未得到描述。
  那是一件变化多端、眩目迷人的长袍,有三重织体,上面有天国与大地,天空与海洋,并其一切所有,以每种可能的姿态呈现出来,随着光线的转换,依据你举着它端详的角度的不同,变幻着各种花样。创世的历史,或宇宙的起源,我们称为自然哲学,而古人称为神谱(Theogony)的东西,是这件衣服的基底。统治世界的各种力量(我们没有分别给它们不同的称呼),进行构图和擘画;而人的各种激情,人类心胸的和谐(道德哲学),赋予长袍光泽和色彩,随着它们衰弱或焕发,它便黯淡并凋零或与生命一同绽放,且凭着一种神秘的魔法,似乎不时燃烧起来,升腾为熊熊的烈焰。
  这就是那件神妙的长袍,很久以来,迷住人类,把他们从野兽和蛮人转变为文明造物,并从狮子和豺狼造出社会人的那股力量,就一直披覆着它。正是她领着树木起舞,其旋律中止了河流的进程,引得岩石跟在她身后,为她的歌声所驯服。在千年以上的岁月里,她那袭长袍一直是那么地绚烂,后来有两度,它开始慢慢地失去光彩,此后被撕裂、糟蹋得厉害,几经补缀,已大大地失去了昔日的美德,晚近更几乎为人所遗忘。你想见到在掩盖下行了如许多奇迹的女神本尊吗?她形象既已模糊不清,她的力量也随着减弱,不过她那赋予灵感的精神依然如故。
  “看那边,朝神话作者所指的方向看去,留意那高贵的场面,一个形象秀美的女子,庄严地端坐在一辆移动的战车上!围绕她的是多么灿烂眩目的光彩!她整个身体洋溢着一种交织着欢快与甜蜜的情绪。她的脸上永远覆着一方随风飘拂的薄薄的面纱,透过它透明的织体可以窥见她脸上有一种忘我的神情,不时升级,逐渐燃烧起来,接近一种神圣的愤怒;然后一点点地,降为一种较温婉的欢欣和默想的愉悦。可是看哪!多大的变化!祝福我罢!她的容貌改变了,她的姿势转换了,她的两眼迸射出惊异和狂喜,她整个人都激动不已:她在干什么?她凝神注视着一个怪异的表象,拿在她手里的一个亮闪闪的圆球,上面刻着ΦΥΣΙΣ(自然)的字样。她不断地转动它的各个面,时近时远地观看它;或直看,或斜睨,或定睛,或扫视。随着她转动圆球,便有新的图形呈现出来,而随着图形的呈现,就像变色龙一样,女神的颜色、姿势、模样都发生了变化。她为何斜眼注视着她的另一只手,在她心醉神迷的当儿偷偷地瞥了那里一眼?一块神秘的书板(A mysterious Tablet),其和谐与别的表象有几分相似,只是上面画着相等或不等的各种数字,六,五,三,十一,还有中间的ΡΥΘΜΟΣ。[10]看呵!她的目光从那里移开,似乎在倾听一个喃喃的声音。她听着,她注视着书板,接着又陷入忘我的状态,看着她那个完美的球体(Ideal-Orb)。一个轻悄的声音在她身后吐出ΝΟΜΟΣ和ΑΡΜΟΝΙΑ(章法与和谐)这两个词,她惊动起来,在这声呼唤下改变了姿势。她那辆不停歇的车子遍挂着月桂、桃金娘和常春藤编成的花环,她的一大群信徒贪婪地伸手去抓取,却往往劳而无功:因为要从那辆入迷的战车上拔下一根枝条,首先必须争取到她的贴身侍从ΠΕΙΘΩ(劝说),况且还有一群娇羞处女组成的合唱队[11]在一旁守护,假若没有阿波罗(Apollo)、基西拉岛的女神(Cytherea)或塞墨勒(Semele)之子的举荐,任谁也无法靠近。”
  我的朋友,在你的闲暇时刻,就看看这幅真正神话的母亲(Parent)的图画罢。把未受教化的野蛮部落文明化的伟大功业,就是她和哲学联手缔造的。你会发现,她那袭三重织体的长袍,就是一个故事,怪诞但却动人,其中有虚构的寓意人物投身于行动,一言一举,无不与性格契合无间,立即就呈现出起因(Causes),叙述了嬗变(Transactions),通过激发幻想,降伏心灵,势不可挡地向头脑灌输了教诲(Instruction)。我是

你的,等等。


原注:
[1]光亮。
[2]出自《想象之乐》(The Pleasures of the Imagination):一首高贵纯正的诗歌,真正天才的产物,充满重要的教诲。
[3]因此叙利亚的父长中,流便滚沸如水,犹大是头小狮子,以萨迦是头骨格粗大的驴,但是道上的蛇,拿弗他利是被释放的雌鹿,约瑟是多结果子的树枝,便雅悯是头撕掠的狼。[《创世记》49.3-27。]
[4]大法官。
[5]Δεῖ περὶ ΘΕΩΝ καὶ λέγειν καὶ ποιεῖν, ὡς μήτε αὐτοὺς ΓΟΗΤΑΣ τῷ μεταβάλλειν ἑαυτοὺς, μήτε ἡμᾶς ψεύδεσι παράγειν ἐν λόγῳ ἢ ἐν ἔργῳ. ΠΛΑΤΩΝ. Πολιτ. B.[在关于诸神的言谈和诗歌中,他们既不是会变形的术士,也不会在言行上弄虚作假来误导我们。柏拉图,《理想国》383a。]
[6]狄摩西尼(DEMOSTMENES)。
[7]参见阿普列乌斯(Apuleius)的《申辩》。
[8]入会者深受惊吓之后,从ΠΕΤΡΩΜΑ(两块石板)得到训诲[Paus.8.15.1-2],待听到到两个奇妙的词ΚΟΓΞ,ΟΜΠΑΞ便离开。
[9]这一解释的理由可参见琉善(Lucian)的ΒΙΩΝ ΠΡΑΣΙΣ[《拍卖学派》,或译《出售哲学》];又见阿里斯托克桑努斯(Aristoxenus),格利乌斯(Gellius)的引文;又见亚里士多德关于豆子的论述,第欧根尼•拉尔修(Diogenes Laertius)的引文;但最明显的是奥利金(Origen)的《哲学杂录》(Philosophic Miscellanies),其中转述了迦勒底人扎雷塔斯(ZARETAS)的意见。[在琉善的《拍卖学派》中,毕达哥拉斯认为蚕豆是“人的种子”,剥开来看其“构造和男根相像”。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引述,亚里士多德也持类似看法。]
[10]英语和拉丁语中都没有与之相当的词。这个词表示一篇韵文的格律/数字(Numbers)应当与它描绘的激情(Passion)相似:是感觉(Sense)与声音(Sound)之间的明喻。
[11]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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