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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莫里斯·布朗肖:等待 遗忘(节选)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4-04-04  

莫里斯·布朗肖:等待 遗忘(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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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明白,她可能已经遗忘了一切。这并不让他烦恼。他怀疑自己不想占有她所知道的东西,更多的是通过遗忘而不是纪念。但遗忘……他,也有必要,进入遗忘。

  他肩上扛着什么?他自己的怎样的缺席正如此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词语在她身上耗尽了它们帮她表达的记忆。
  在她的记忆里,除了苦难,没有什么能被记得。

  他感觉到她正等着他把她带得足够地远,这样记忆就能在她身上被记得并表达。这是他们在每一刻不断唤起的东西。
  秘密地,在每一个人的凝视前。
  仿佛痛苦的固有的维度是思想。

  等待,只是等待。不熟悉的等待,在其全部的时刻中等同,如同其所有点当中的空间;类似于空间,它在不施加压力的时候施加同样持续的压力;孤独的等待曾在我们体内,如今已转向了身外,没有自己地为自己而等待,迫使我们在身外等待我们自己的等待,不给我们留下更多要等待的。起初,亲密;起初;无视亲密;起初,每一个瞬间意识不到彼此挨着存在,彼此触摸而不关心。

  没有耐心,没有急躁,既不赞同,也不拒绝,没有抛弃的被弃,一动不动的运动。
  带着怎样的忧郁,带着怎样镇静的确然,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说出:“我”。

  只表达那不能被表达的。让它不被表达。

  透过词语,仍有一丝日光。

  她不等待,他不等待。然而,在他们之间,等待。

  专注在等待。他不知道这样的专注是否就是他的,从他身上分离并在他身外等待。他仍然只随它等待。
  等待在他身上聚集的专注注定不会抵达他所等待之物的完成,而是让一切可完成的事物单独通过等待而偏离:不可完成者的临近。
  只有等待给出专注。没有谋划的空洞的时间,就是给出专注的等待。
  通过专注,他不再专注于自己,或专注于一切和其他任何东西相关的东西,而是被等待的无尽带向了逃避等待的极限。
  等待给出专注,同时撤回一切被等待的。
  通过专注,等待的无尽任由他所支配。如此的无尽将他暴露于无法被等待的东西,同时将他带向了不许自身被抵达的极限。

  不再有任何的危险,除了无所专注之词的危险。
  专注从不离开他;在专注中,他被残忍地抛弃。

  恐惧的未经探测的空间。

  他从何时开始等待?等待总是一种对等待的等待,其中,开端已被阻挡,结局已被推延,而另一场等待的间距就此敞开。无所等待的黑夜再现了这一等待的时刻。
  等待的不可能性本质地属于等待。
  他意识到他书写只是为了能够响应等待的不可能性。因此,所说的东西,和等待相关。如此的启示从他身上闪过,仅此而已。

  他从何时开始等待?自从他通过失去对特定事物的欲望,包括失去对事物之终结的欲望,来让自己自由地等待。等待在不再有什么可以等待,哪怕等待的终结也不可等待的时刻开始。等待意识不到它所等待的,并摧毁它所等待的。等待什么也不等待。
  不论等待的对象多么无关紧要,它总被等待的运动无限地超越。等待让一切事物同样重要,同样没有意义。为了等待最不足道的东西,我们支配着一种看似不可穷尽的等待的无限之能力。
  “等待并不慰藉。”——“那些等待的人没有什么好慰藉的。”

  即便等待和他所体验的焦虑相关,等待,带着其自身平静的焦虑,早已融化了他的焦虑。他感觉自己因一种对等待的等待而释然。

  他们之间没有真实的对话。只有等待在他们所说的东西间维持着某一种关系,为了等待而被说出的词语,词语的一种等待。

  在等待中,每个词语变得缓慢而孤独。

  乏味的等待,总是更加贫乏,更加空无。丰盈的等待,总在等待中更加丰富。一个也是另一个。

  空无的无数人口。

  同一天正在流逝。

  他忍受着等待。等待让他永恒,如今,除了永恒地等待,他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等待等待着。通过等待,等待着的他在等待中死去。他在死亡中维持等待,似乎把一个人死去的时候仍要等待的东西做成了死亡。
  死亡,它被视为一个人所等待的事件,无法终结等待。等待把一个人正死着的事实变成了某种一个人并不仅仅为了停止等待而不得不去实现的东西。等待总让我们知道,死亡无法被人等待。
  他活在一种等待的状态里,看见生命作为等待的空无向他到来,看见等待作为生命的跨越向他到来。这两个运动的反复无常的不确定性自此就是等待的空间。每一步,一个人,既在这里,又跨了出去。但由于这个跨越的抵达不是通过死亡的抵达,它就被等待而不被抵达;它并不知道,其本质的特点就是能够只在等待中被抵达。
  当有等待的时候,没有什么被等待。在等待的运动中,死亡不再能够被等待。在切心的平静中,等待让一切从其中心经过的事物绕行,却不让死亡作为能够被等待的东西而经过,它悬搁死亡,它消解死亡,它让死亡在每一刻都被等待的空洞的相似所超越。
  等待和死亡的奇怪对立。在一种对死亡冷漠的等待的状态里,他等待着死亡。同样,死亡不让自己被人等待。

  死者返回了正死着的生命。

  等待的衰退,厌倦。等待停滞不前,等待起初把自身作为其对象,对自身得意,最终却对自身憎恶。等待,等待的平静的痛苦,等待成为了平静的膨胀,思想就在那里呈现于等待。

  她格外地渴望遗忘:“我们正在这里遗忘吗?”——“还没有。”——“为什么?”——“我们正在等待。” ——“是的,我们正在等待。”
  遗忘,等待。等待聚集,消散;遗忘消散,聚集。等待,遗忘。

  只有诸神抵达了遗忘:让旧者远去,让新者归来。

  她没有忘了他;她忘了。对她而言,在让他在她身上消失了的遗忘中,他仍是他所是的一切。并且他也忘了她:一个人记不得某个不纪念的人。
  然而,一切仍未改变。

  对此,他很清楚:他把她温柔地推向遗忘。他把她吸向他,他把她吸向某个她总是更加深刻,更加肤浅地遗忘了的人。词语已被说出,言辞已被点燃,沉默已被火贯穿。他们仍被彼此压着,分别失去了自己。“为何我必须忘了你?”遗忘是最终的目的吗?等待,遗忘。

  诸神不是这样活着吗?孤独,唯一,不熟悉他们身上发出的光。他们几乎不打扰我,的确。我习惯了他们的在场。我为他们对我的无知而欣喜,但我不能确定,这样的无知是其极度审慎的结果,还是因为一种神圣的冷漠。古老的诸神,古老的诸神,他们离我们何其地近。

  遗忘,在无所遗忘的纪念中默许遗忘。

  你不会发现遗忘的界限,不论你能遗忘得多远。

  等待是对机遇的等待。机遇只在一个瞬间到来,那个从等待中偷来的,让等待不再是问题的瞬间。

  存在是遗忘的另一个词。
 
  她在那里,的确。他让她完全地处于他的注视下,在她自己身上聚集,在她自己身上与她自己分离。他看见了她,持续不断地,完美无瑕地,仿佛是偶然地。除了这奇妙的、令人不安的确然,她没有其他的面孔了。
  可见的,但又因这样的可见而不被看见。
  并非可见,并非不可见,她肯定了自己通过一道总在光之前的光被他看见的权利;或许那不是一道真正的光,而只是他们所一起分享的明晰,它来自他们自己的秘密,并被恢复为他们自己的无知。一种并不明晰的明晰,一种对吸引力的遥远的肯定,一种从他还没有看着她的事实中产生的忧郁和快乐的知识。
  面孔,一个至高肯定,肯定了她被他看见的权利,哪怕她并不可见。 

  “你看见了我吗?”——“当然,我看见了你;我只看见了你——但还没有。”

  你所书写的东西持有秘密。她不再拥有秘密;她把它给了你,只是因为它逃避了你,你才能够转录它。

  吸引的语言,沉重的,模糊的语言,在一切已被言说的地方言说一切,颤栗的语言,没有间隔的空间的语言。她告诉了他一切,因为他吸引了她,她让自己依附于他。但吸引是被引向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只要一个人进入,一切都被说出。

  面孔,极端而残酷的界限,在那里,让她极度可见的东西,弥散于从她身上到来的平静的明晰。

  她对他说;他没有听到她。但正是在他身上,她让她自己被我听到。
  我对他一无所知;我自己心中和身外都没有他的位置。但如果她对他说话,我就在听不见她的他身上听见了她。

  他留下,这样她就可以被遗忘。通过一场从遗忘中到来的平静的运动,他守护着她把他引向的遗忘。遗忘,被忘。“如果我忘了你,你会记得你自己吗?” ——“我自己,在你对我的遗忘里。” ——“但,是我应该忘了你吗:是你应该记得吗?” ——“不是你,不是我:遗忘会在你身上忘了我,无人称的纪念会把我从那记得的东西中抹除。” ——“如果我忘了你,遗忘会永远地在你身外吸引着你吗?” ——“永远地,在我自己身外,在遗忘的吸引中。” ——“我们从这一刻起就一起这样了吗?” ——“我们从这一刻起就一起这样了,但还没有。” ——“一起?”——“一起,但还没有。”

  一个正在遗忘的人,在这样的遗忘中,从我们当中被抹除,他也在我们身上抹除了个人纪念的能力;接着,无人称的纪念被唤醒,无人的纪念为我们取代了遗忘。

  在她身上,他记得白天,记得黑夜,记得持续的和结束持续的东西,但在她身上,他记不得她自己。
  他会遗忘,若他纪念。
  他不知道此时他是否正在遗忘词语,或词语是否正在温柔而模糊地遗忘。
  清楚的遗忘,词语的温柔的纪念,在它们当中从纪念走向遗忘。在它们的透明,或因为它们的匮缺,在它们的抽象的贫乏中,他认识到遗忘的温顺的光辉。它们身上遗忘的温顺的表象,温顺召唤着最大的温顺。
  我们会遗忘,若我们对遗忘温顺,那是为遗忘而做出的词语,在每一刻,至少曾有一次,分发给我们的遗忘。

  遗忘,只有遗忘,遗忘的图像,一个被等待还给了遗忘的图像。

  思想的平静的迂回,在等待中从自身到自身的返回。
  通过等待,从思想中转离的东西回归了思想,成为了它的迂回。
  等待,无所偏离的迂回的空间,无误之游荡的空间。

  那逃避而无所隐藏的东西。

  那逃避而无所隐藏的东西,那被肯定而仍未被表达的东西,那在这里而被遗忘的东西。思想在这样的惊奇中不被怀疑地完成了自己:每一次,她总是一个在场。

  她在场,她已是她自己的图像,而她的图像,不是她自己的纪念,而是她自己的遗忘。看到她时候,他看到她正如她会被,遗忘。
  有时他忘了她,有时他记得她,有时他记得遗忘并在这样的记得中遗忘了一切。
  “或许,我们只被我们的在场分开。在遗忘中,什么会分开我们?”——“是的,什么能分开我们?” ——“没有什么,除了让我们重聚的遗忘。” ——“但如果它真地是遗忘呢?”
  能否,她在他身上,正如他在她身上,认识到一种与等待相当的被遗忘的能力?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试着不说任何会塞满空间的东西,言说空间,穷尽有限的和无穷的空间。 

  “我总感觉你不真地想要知道。”他不想。当一个人想要知道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

  没有人想同隐藏的东西一直面对面。“面对面不难,只是不以一种倾斜的关系。” 

  “你身上的所有那些不看着我的目光。”——“你所说的和不对我说的所有的词语。” ——“还有你的徘徊并抵抗的在场。” ——“而你已经缺席。”
  它在哪里?它不在哪里?
  知道她在这里,并且已经如此完美地忘了她,知道她只能通过被忘而在这里,并且知道,并且他自己也忘了。
  “仍有一个瞬间吗?” ——“在纪念和遗忘之间的瞬间。” ——“一个短暂的瞬间。” ——“不停止的瞬间。” ——“至于我们,既不被记得,也不被忘却。” ——“通过遗忘记得。”
  “为何遗忘中有这样的幸福?” ——“幸福本身就被遗忘。”
  那是死亡,她说,忘了去死就是死亡。最终到场的未来。“以这样一种方式行动,好让我对你言说。” ——“是的,现在就对我说。” ——“我不能。”——“言说而不能够这么做。” ——“你如此平静地要求我做不可能的事。”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恐惧,是什么,这样的光是什么?在光当中,光的遗忘。


二 

   遗忘(l'attente),潜在的礼物(le don latent)。
  迎接和潜在之物相一致的遗忘,潜在的礼物。
  我们走向遗忘正如遗忘来到了我们,但突然,遗忘总已经在这里了,当我们遗忘的时候,我们总已经遗忘了一切:我们,在走向遗忘的运动中,和遗忘之静止的在场相关。
  遗忘是一种同被遗忘者的关系,这种关系让秘密成为了一个让关系得以可能的东西,它占有了秘密的权力和意义。
  在遗忘中,有着转离的东西,有着这种从遗忘中到来的迂回,它就是遗忘。

  随后,他平静地,谨慎地醒来,面对着他已经遗忘了一切的可能性。
  遗忘一个词语,在这个词语中遗忘所有的词语。

  “来吧,把消失之物的得当还给我们,一颗心的运动。”

  奇怪,遗忘能够以这种方式依赖于言语而言语能够迎接遗忘,仿佛在言语的迂回和遗忘的迂回之间有着一种关系。
  在遗忘的方向上书写。
  遗忘提前在每一个言说的词语中言说,这不仅意味着,每一个词语注定要被遗忘,而且,遗忘在言语中得到了安息并让言语和隐藏之物相一致。
  遗忘,在一切真正的言说与之相符的安息中,让她甚至在遗忘中言说。
  愿遗忘安息于所有的言语。

  “你不会两次踏入这个地方。”——“我会踏入它,但一次也没有。”
  守望那不被守望的。

  通过她的言词,他得知,遗忘以一种怎样平静的方式依赖于言语。
  遗忘在记忆中呼吸。
  他从她那里接受的呼吸,贯穿了整个故事,遗忘的呼吸。

  在遗忘中,转离之物无法彻底地隐藏从遗忘中到来的迂回。
  “能否,忘却死亡其实是记得它?遗忘会是同死亡相当的唯一的纪念吗?” ——“不可能的遗忘。每当你遗忘的时候,你在遗忘中唤回的正是死亡。”
  忘却死亡,遭遇死亡在其中维持遗忘而遗忘在其中给出死亡的那一个点,通过遗忘转离死亡,通过死亡转离遗忘,就这样转离两次,以进入迂回的真相。
  一动不动的等待中,遗忘的创始。

  守望不被守望的在场。
  越过你的肩膀,在一瞬间看着她;似看非看地看着她;不看着她,看;只是似看非看地看着她。
  她几乎过于在场;她不在场:她被暴露给她的在场;她也不缺席:她被她身上在场的力量从在场的事物中分离。

  想要并且不能够言说;不想要并且不能够逃脱言语;就这样,在她的对话者有责任维持的同一的运动中,言说——不言说。
  言说,但不想要;想要,但不能够。

  “我再也不能在你身旁承担我的在场。”
  
  他们等待,他们找出彼此,他们转离了他们的在场以便对着彼此在场。她不只是从等待的深处向他到来;那样想是如何地残忍。她通过其在场的突然的决定而在那里,在所有的等待之外,那是因为她无法让自己等待,因为她不断带着最简单的欲望之冲动,秘密地、公然地说:“我再也不能等待”,他是那个发觉自己被暴露给了等待之无尽的人。
  重聚,等待重聚。

  在等待中,时间失去。
  等待给出时间,获取时间,但时间并不同时被给出和获取。仿佛,等待着,他缺乏等待的时间。
  匮缺之时间的这一过分充裕,时间的这一过分充裕的匮缺。
  “这要持续更久吗?” ——“永远,如果你把它经验为一个时间的长度。”
  等待不给他留下时间来等待。

  仿佛他们失去了他们会死的想法。绝望的平静,无法忍受的日光,自此到来。
 
  当你肯定的时候,你仍在追问。事实就是,他必须在等待中言说。

  等待难以察觉地把陈述变成了问题。
  在等待中寻找等待在自身内部带着的问题。那不是一个他可以找到并占有的问题,它甚至不是一种追问的恰当的方式。他说他正在寻找;他没有在找,如果他追问,那或许已经不忠于等待了,等待既不肯定也不追问,而是等待。
  等待在自身内部带着的问题:它带着问题但不与之合而为一。那就像一个能够在等待结束的时候呈现出来的问题,要是等待的本质,甚至在即将终止的时候,也并非无终止。
  等待的问题:等待带着一个不被人问的问题。在一者和另一者之间,有着共同的无限性,它在最微小的问题里正如在最虚弱的等待中。一旦有人追问,就没有什么回答能穷尽问题。
  试着通过等待,不释放任何追问的更不用说回答的东西,来抵达合乎回答之本质的尺度:不是限制的尺度,而是在保留无限制性的同时有所度量的尺度。

  等待的运动:他看见她,仿佛等待把她从他身上转开,除非,转过身来看她的他,不得不从他自己身上转开,除了在这样的迂回中,他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等待是时间总是过度的时候,也是时间无论如何短缺的时候。时间的这一过分充裕的匮缺就是等待的绵延。
  在等待中,允许他等待的时间失去了,这样,它就可以更好地回应等待。
  在时间中发生的等待让时间向着时间的缺席敞开,在时间的缺席中,没有理由等待。
  时间的缺失让他等待。
  时间给了他要等待的东西。
  在等待中,时间的缺席统治了一切,在时间的缺席中,等待是等待的不可能性。
  时间让时间之缺席的压力得到了肯定的不可能的等待,得以可能。
  在时间中,等待终结而不被终结。
  他知道当时间开始终结之际,时间的缺席也被驱散或逃离。但,在等待中,如果时间总给他要等待的东西,不管那是他自己的目的,还是事物的目的,时间的缺席总是他命中的注定,时间的缺席总把等待从这个目的和一切目的中释放出来。

  等待让等待完满,等待让等待完满/落空。

  “这个在场。”——“你的在场?我的?” ——“你知道,要把它们分开并不那么容易。我的在场对你而言总是十分强烈;它只是太多地引起并持有了你的注意。但对我来说,那是因为它在我面前如此强大地出现,并且当它消失的时候几乎不可征服,以至于我几乎不再感觉到你的在场。”
   他总在怀疑:如果他等待,那是因为他并非独自一人,他从他的孤独中被移除了,以便消散于等待的孤独。总是独自等待,总被等待从他自己身上分开,等待不把他一人撇下。
  等待的无限的消散,总被等待之终结的迫切,再次聚集起来。

  如果每一个思想都是思之不可能性的暗示,如果每一次她都推迟思想以便自己能够运思……
  在等待中,他不能问任何有关等待的问题。他在等待什么,他为什么等待,在等待中有什么要等待的?等待的本质是逃避一切因等待而可能并排除等待的问题之形式。
  通过等待,每一个肯定都向一个空虚敞开,每一个问题都与另一个问题相伴,更加沉默的复像让他惊讶。
  等待的思想:它是对不让自身被思索的东西的等待,是在等待中被推迟了的,由这一等待所催生的思想。

  等待和遗忘,无知和思想,它们肯定了那不让自身在等待中被等待的东西,那不让自身在遗忘中被遗忘的东西,那不为无知所不知的东西,那不为思想所思考的东西。
  遗忘为它们准备了在场:摆脱了一切当下的在场,和存在无关的在场,从一切的可能性和不可能性当中转离了的在场。

  纪念是这个让她自行到来的吸引的运动,而她除了这无差异的差异,就没有别的记忆了。
  他肯定她不记得,但她只在这样的纪念中到来,她的一动不动的在场。这样的记忆如何分享?
  纪念将遗忘作为他从中告别的真理之尺度,召集起来。

  她言说,从词语走向词语,以耗尽她的在场。

  “我不想你依附于我的记忆。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记得我自己。”

  神秘,不被人发现地自身暴露的东西。

  它被显露它并让它显露的东西隐藏了吗?

  言说,推迟言说。
  为什么,当她言说的时候,她推迟了言说?
  秘密,一个何其残酷的词语,不过是她言说又推迟了言说的事实。
  若她推迟了言说,这样的差异就让一个位置保持敞开,在那里,他不得不每次使之可见而不让他自己被看见的无差异的在场,在吸引之下,到来。
  让这个无差异的差异来到在场。

  沉默的,那是沉默的一个陌生人,它不沉默,它不言说:这个在场。
  她如何大胆地向他指出了她的在场。她如何缓慢地理解了这个姿态。如今,他明白了一切,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迫这么做。他甚至明白她仿佛因她的在场而沮丧,她沮丧但又从自身中释放,而不必记得她是什么,只是在这个无差异的差异,也就是其在场的吸引下,到来。他准备在这样一个思想所敞开的方向上前行,他怀疑他是否回应了她的在场,他将不得不回应其在场的同等的揭示。但他仍远离这样的平等。

  “它在这里吗?” ——“当然,如果你在这里。” ——“但它在这里吗?”

  “这个在场。”——“你的。”——“也是你的。” ——“但既不是一个人的,也不是另一个人的。”

  秘密,这个若她言说,就促使她推迟言说的沉默,在这样的差异中给了她言说。
  他们不言说;他们是他们之间仍待说出的每一个词语的尽心尽责的守护者。

  他有一种感觉,如今的等待比他曾经的等待更少。这,他想,就是等待膨胀的信号,一个反常的信号。
  在等待中,要等待的东西总是多于被等待的东西。
  等待从他身上夺走了事物,但不让他失去它们,不让他能够通过感到自己失去了它们而不放弃它们。
  他再也没有精力来等待了。如果他有精力,他就不是在等待。他拥有的精力比以前更少,因为等待消耗了等待的精力。等待不被消耗。等待是一种不被消耗的消耗。

  他知道如何等待吗?他愿意通过这种“知道如何等待”,来提取属于等待的知识吗?如果那样,他不知道如何等待。
  知道如何等待,就像是一种只能通过等待被给予的知识,鉴于一个人能够知道如何等待。

  等待,一条日行的道路,一条夜行的道路。

  如何可能伤害在场的纯粹性?

  如果逃避等待的东西总已经在等待中到场,那么,一切都被给出,除了在场的纯粹性。
  等待是等待一种不在等待中被给出的在场。将一切到场的东西从在场中撤出的等待把那个在场引向了在场的纯粹游戏。

  仿佛他们仍不得不寻找一条将他们带向他们已然所在之处的道路。

  已被完成的要求它的完成。

  “你在思考什么?” ——“这个不能被思考的思想。”
  最紧密的思想,不能被思考的一个。
  有一个不能被思考的思想。不思考它足以让支配他的否定得以完成。不可能思考?被禁止思考?一个熟悉的思想,它是其他思想当中的一个并且等着不被思考。不思考它正如它不能被思考。在非思想所施加的压力下活着。
  “有一个我不能够思考的思想。” ——“你愿告诉我,这样我会试着思考它?” ——“那样你也不能够思考它。”
  “我们为何在这个思想中更近?” ——“因为它取代了一切的紧邻。”

  “让我们等待;你最终自会言说。” ——“等待不给出言说。” ——“但言说回应等待。”
  由等待所限制的声音传达的言语传达的词语。
  在每一个词语中,不是词语,而是出现又消失的空间,被它们规定为其出现和消失的运动的空间。
  “我们不再等待;我们不该再等待。” ——“其实,我们从未真正地等待过。” ——“那么,一切都是徒劳的了?那么多被浪费的努力,那么多被阻碍的时刻?” ——“我们耐心并一动不动。” ——“我不是仍必须告诉你一切吗?” ——“现在,我们没有必要说了。让我们一直静静地倾听彼此。”

  在等待中,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异。等待是撤回了一切差异之物的差异。它没有差异,它带着差异。
  等待的永恒的来回:它的中断。等待的静止,比一切运动更加活跃。
  等待总隐藏于等待。任何一个等待的人都进入了等待的隐秘的特点。
  隐藏之物将自身向着等待敞开,不是为了被人发现,而是为了在那里保持隐秘。
  等待既不敞开,也不封闭。进入一种既不欢迎也不排斥的关系。等待外异于事物的自身隐藏/自身揭示的运动。
  没有什么对一个等待的人隐藏起来。等待之人不与自身揭示之物为伴。在等待中,一切事物回归潜在的状态。

  他不再被事物的隐秘的一面所保护。

  他看见了她,若他通过无知,看见了她。
  等待所诞生的凝视。这样的凝视倾向于从一切可见的和不可见的事物中转离的东西。
  等待把穿越无知的时间给予了凝视。

  他们遗忘了的事件;遗忘的事件。因此,就它被遗忘了而言,它愈发地在场。给予遗忘,给予本身就被遗忘,但不正被遗忘。遗忘的在场和遗忘中的在场。在被遗忘了的事件里无尽地遗忘的能力。没有遗忘之可能的遗忘。没有遗忘的遗忘被遗忘者。
  被遗忘的在场总是深而广。遗忘在在场中的深度。

  他们之间从未有任何的睡眠,哪怕他们入睡。他早就接受了。

  黑夜如同一个独一的词,被没有尽头地重复着的“尽头”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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