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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朱朱:诗十五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4-03-11  

朱朱:诗十五首





相处

在灯下我们一起挑捡着苍耳,
这些山里的小狼牙棒,

这些植物刺猬,
龇着牙,还在发怒呢。

这些兔子的摩托车终于熄火了,
本想沿着我们的裤管和衣褶

钻进我们的肉里去。
这小小肉球充满了雄性,

在温煦的灯光下审视
是一个挑衅的形状,

它长满的尖刺是其脉搏,
在膨胀的幻觉里。我们用一只杯子来盛放,

目击它们的共处
也是一场争斗。


绵软的地面

警讯已经解除,
除非正午,热量不再凝聚。
林中,岸上,
果实托起虚无,
剧烈地震颤。

夜,吸尽了桦皮和铁皮
弧心里蓄积的光。
我的鸽子,飞啊,
去染上陌生人的气息,
弓,箭,靶子的气息,
蹲伏在更远,更开阔的地方。


下午不能被说出

在远去的世界中,
有人越来越清晰:
有人用风的铲翻动房屋。
从石头下,拆走你们清晨的床

乌儿衔来“炉火”这个词寻觅着地板,
我凝视一扇空中跳动的窗;
写作!写作!
听漏向黑暗的沙……


睡眠,我的小蜘蛛

午后多么迷乱,
我走进一座建筑的深处,
它的脚手架和视网膜,各种钢
是一个停止了述说的形状。

我想起冰下的河,有些离奇,哦,迷乱,
我那些朋友在干什么?
智力的低潮……
需要学习裁剪和缝纫,
在冰凉的钢上躺半天。

睡眠,我的小蜘蛛,快爬过来,
你是我为冬天逢制的外套,
但现在我就想穿上你,
哦,迷乱,但我已七倍地变得坚硬。


悲伤

现在,我的洛丽塔……
你变得绕舌,突然地发笑,
而当我转过身时,我知道
你在偷觑着,好像
真的有什么乐趣。

这是一个与死亡的赛跑,
一股气流盘旋在郊区的森林里;
那么,告诉我,我已经变成了什么?
但……让我自己去猜吧
落叶发出脆响;
太阳,像智者的脑浆,沿着树干流下;

你和我
在伐倒的枞树堆上坐着;
你呼吸着,似乎随时会倒下。
我嗅到你身体的一部分,像一只小橙子
忽然熟透了,
膨胀,散发着腥臭。

于是那些日子甜蜜的疯狂只能被追忆了。
城市的灯柱围绕我们,
我将你举起贴紧了墙壁,
并且将头埋在你的还未完全发育的乳房之间。


小镇的萨克斯

雨中的男人,有一圈细密的茸毛,
他们行走时像褐色的树,那么稀疏。
整条街道像粗大的萨克斯管伸过。

有一道光线沿着起伏的屋顶铺展,
雨丝落向孩子和狗。
树叶和墙壁上的灯无声地点燃。

我走进平原上的小镇,
沿着楼梯,走上房屋,窗口放着一篮栗子。
我走到人的唇与萨克斯相触的门。


波浪

引不起你的恐惧,灰颈鸟
我走在楼梯上,听你的啼鸣
像货摊上的乐器,放满了
我的家。
远处是外省的铅灰的海港。

每一次母亲出走,
都能在那里找回她。听你的
啼鸣,像是爱上了

另一个世界——我被时光收紧的中午,
我小时候失落的鼓
我的女人吻我并脱去我的衣服。


蚂蚁

你要那些该死的力量做什么?
拿去,我给你一个人的力量,
一个男人的力量,
一个年轻男人的力量,

一支军队的力量
隐藏在你颤抖的躯体里。
但谁敢承受你的抚摸呢?
谁能想象那种密度与浓缩,
谁能保证它不会突然爆炸,
为了失去?

你用该死的力量
在夏日午后的沉沉睡意中
翻过一座山丘,
遗弃了同类。


漫长的等待

黑暗的斗篷压弯了空气,
突然亮起的灯盏下,
酒的味道极浓,
他向提醒他少喝和少说话的人
提高了嗓音:
“我们是老朋友!”
于是他们提醒我:这样的人
每个地方总有一个

就在此时白昼消隐了,
残留的火星还在水边燃烧。
我想起他在希腊的名字,
就叫厄尔帕诺耳,
我想起他在埃及的名字,
就叫伊西斯神庙的守门人,
我想起他在这块土地上
却是一个无名的人。

风,更有力地拉你的弓,
让每一个走过的人处在绷紧的弦上,
猜测他将经过什么地方,
你或許已经无法射中什么,
于是浆果流失了,
带着丧偶的悲哀,
于是那些物质成形了,
南方的大地推开
一座座城市的围墙直视你,
树林在移动中
像一头沙洲上的羊,
蜷缩在这块黄昏时就从天空掉落的地方。
他也醉醺醺的,
在鹤背上死过一千次。


一件礼物

这一群男人的刺就要从皮肤里长出。
他们拿着钨丝,站在灰尘里。
他们抹去灰尘,露出桌面的墨汁和胶水,
他们威胁时使用墨汁,
 
他们恐惧时使用胶水。
转过身,让一个女人在我的脸上蹲坐:
“你觉得猥褻吗?”
然后他们离去,将房子留给我。


沙滩

少于冬天的鸟。
少于记忆之外的日子。
少于我的影子;少于石头之中的
你的影子。

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我走过大风,也走过一下午的纬度
和海——语言,语言的尾巴
长满孔雀响亮的啼叫。


幻影

骑自行车的男孩,树影抽打他的脸
他抽搐的嘴唇,野兽般的身体
远远看去,热情,而又漂亮

打开了琴盒
山坡上是刺目的光线
仿佛夏天的幻影,正要驱散

夏天。
他骑着自行车,穿过了我的手指
很快不见

经过同样的街道,有些疲倦
当我就要沉浸于记忆,从山坡之上
突然传来他越来越完美的琴声


石头城

夏天。城里酷热。一封唐朝的信
送到我手中。

烈日使交通中断。人群
被疏散到郊外,那里,黑夜早已降临
在平原的田野和墓碑间

你说明天来这里。你
已到达福建、舟山群岛
一路上,看见鲜花向南漂移。

有些城市已不复存在
柳树在阴沟里摇曳
一些船,关闭的电话亭。
只有在乡村,你能
换取一天的食宿。
我翻阅7日和11日的
报纸——也许你没变,
狭长的眼睛,宽阔的下颔和腰。

一个男青年出门,将车子开离市区。
阳光沿着这棵树,漫开,
像一架风车里飞出的鹤群,
抬高我的视线。

现在我几乎可以望见,但我
无法对你的到来感兴趣。
我麻木了。一年来,一直想着
其它事情。在对你的漫长等待中
我不想因此被毁灭。


过去生活的片断

懒洋洋的女人,我爱你。
黄色康乃馨的蓝色背景。

天空的色调不会改变。时间是
夏天,我不会将花瓶端到地毯上,
我爱的就是你不去行动,
倚在窗台上——

你知道你不外出时有多迷人!
这座房子就像阳伞里
明亮的脚尖。

我躺在窗台上,不会因为爱你
而有激情。
我对你怀有的情感,不像盛开的康乃馨,
而是黄色康乃馨的蓝色背景。

懒洋洋的女人,我爱你。
我考虑我和你的生活,用两种生活
布置一种生活,将两座城市
并为一座城市。我考虑我和你的身体,
我考虑我和你的声音,考虑
再没有野兽漫游的平原。

我还考虑
如果无法在一起
就抽象地在一起。


斜坡

我怀疑有一架织布机
在这里的空寂里。
那闪亮的雨丝就是佐证,
或者,那被灯光投向门边的身影。

我已听不见
枣树飒响在你们的庭院,
水在厨房里汩流,或者,
在房间的一隅一起说过的话。

那些声音想必和
瀑布一起汇成一个静寂的纺锤,
沉进山中的水库里捉弄着我,
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故障。

当我半夜起身去找水喝,
甚至掀起那张为我临时搭成的床
寻找着,也许我很小像一只蟋蟀
但懂得对自己的修正:

我感到空气筛流着
使两腮变得酸楚而甜蜜,
那声音越来越大,
即使是季风也不曾如此地敦促

人和动物在迁徙中
不停地检验它们的沉疴——
我的听觉在涣散中
捕捉着这一架,那一架,另一架,

那一架又一架的织布机
多过星光下的树叶;它们编织着自己,
既紧张又光滑,从那些偶然撕裂的表层
我们的眼睛还可以窥望到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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