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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张永伟诗选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1-10-01  

张永伟诗选

柳叶低垂的瞬间    

说着说着,柳树就绿了。
我们拐进路边的小店买啤酒、凤爪,
阳光让我们快乐,苔菜花开。
柳叶低垂的瞬间,鱼,
在明净的沙粒间做爱。

你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腿上,
感受鱼的颤栗。玉手镯,黑暗中
带絮的光。写了又擦掉,擦掉再写,
激情和空落,交替抓住我。

“你不要对人心存幻想”,
这样说着,门开了。印度红蝎,
毒、透明,在阳光下高竖
尾巴。沙砾间骄傲的君王。

在另一个地方,抖落掉布上的灰,
火就燃起来了。
河流到处泛着灰色。它用开叉的画笔,
为昨天涂黑脸。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
醉得忘记了刚说的话。
杯子间的灰烬,讽刺木桌上的波纹。
房间摇摇晃晃,好像浪头上的木船,
由于看不见远岸而心生伤感。

2009


低飞——给罗羽

小雨。水泥巷子。
燕子不时贴着路面
低飞。互不谦让的车辆
来往疾驶,让我为它惊心。

电话那端的女声,
让我的心,随雨水
碎裂于路途。
最近,你总是说起

杜甫晚年的诗句:
“百年歌自苦,
未见有知音”——
我像圆眼睛的小雀,

蹲在你话语的电线上。
前几天,韦白回我留言,
是孟浩然的诗句:
“当路谁相假,

知音世所稀”。
你我都爱饮酒,没有
多少节制。最近,
我已跟你学会了,在

灰尘中漫步——
知音少,就少喝几杯。
况且,现在的街头,
已不适合醉卧——

我们要彼此保重,直到
须发皆白,还能像往常那样
聚在一起。鸟鸣,和
花落,弹拨我们共鸣的心弦。

2009


呼喊

母亲一边剥玉米,一边
构想再造一座院子,
因为邻居一家家都换了新的。
我知道,这种想法
她和父亲已经商量了多年,
却从没认真和我说过。
听到我的赞同,她说,真的?!
我看见她剥玉米的手顿了顿,
身形里透出了孩子的喜悦。
才眨眼之间,一棵从不求人的
大树,回到了童年,纤细的
枝丫,摇晃我脆弱的梦境。

不记得那是几岁了,母亲
去临村磨面,黄昏还没回来。
我沿着小路去找她,两旁沙沙的
玉米田让我心里发毛。走到
黑暗的铁路桥下时,我禁不住
大声呼喊,带着哭腔——
仿佛这样她就会近些。
总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像猪棚上的
冬瓜,还喜欢睡懒觉,可
藤蔓已经衰老。如今,在恐惧的途中
我常常想大声呼喊,可是每次
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2009


回返
 
冬日的一天,你走在山路上,
那么冷的风,也没法
让岩石颤抖。
没有人迹的溪谷,
泉水在泥土和沙石上
展露出冰雪的品质。
灰色的树桩,一头熊
睡在雪白的梦里,
鸦雀的啼鸣,拨开轻雾:
蓝色的山顶。一颗金橘。
 
2011


风雨天读八大山人,醒而复睡
 
在长沙发上,睡了醒,
醒了又睡。八大的书,
斜歪在一边。有时候
你半睁着眼睛,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每天,报纸、网络、传闻,
悲惨世界里的各种坏消息,
搞得你内心昏暗。你像一只大飞蛾
在房间里碰来飞去,
渴望混沌的窗口带来明亮的信息。
懒得关掉的电视,制造着
大家习惯的时代噪音:
几个流油的三流影星,
扮演着策划伟业的无产阶级,字正腔红。
旁边卡夫卡的黑白照片,在微暗中
显得有些脸红。
你从书架里请出八大。
他给你看梅,荷花,石头,
打盹的鸟,墨汁迎风,
鱼,游离于江湖,几行既像
蚯蚓,又像游龙的字迹。
想起两天前在紫云山,石头孔子
站在高处,被晒得
额头生烟。而卖凉粉的老汉,
怡然地坐在树荫下喝凉啤酒。
遂拉过夏凉被,就着窗外的风雨再次睡去。
 
2011


独酌
 
中午,二锅头,鸭舌,
花生米。米酒鸡蛋的云烟。
我和自己吵了一架
又一架。直到窗外
下起了黑白片中的小雨。
 
2011


五月五日,与屈原同饮
 
在王大娘饺子馆,你
倒了一杯酒,
安慰我生在这个时代的不幸。
汨罗江上的冷风,吹着
逐渐变冷的心肠,和
白河岸边结霜的竹林。
橡胶坝聚起的河面:
古琴苍老,流水腐烂。
我们相视苦笑,你说:也许
渔父是对的,酒杯的映像里
有着一个个覆灭的王朝。
 
2011


最后一茬种籽
 
在即将被强征的土地上,我
默默地挖掘,施肥,埋下最后一茬种籽。
直到汗水流进眼睛,逼我流下泪水,
眼镜上结下一层细小的盐粒。
 
坐在田埂上歇息,听即将被砍伐的
杨树上,小雀在唱。提着汽油瓶。
哦,从马路上观望,这一切多么怡然。
 
在短暂的寂静里,模糊的世界,
清晰又模糊。内心的泉水,汩汩流淌,
绕过黄瓜藤、水泥砖、一小堆垃圾,
以及丢弃在路边的坏西红柿和灵魂。
 
汗收以后,我把拔出来的油麦菜
整齐地码成一堆儿,而一肚子散乱的文字
却无法收拾。沿着曲折的小径,心思恍惚,
忽然听见小雀们在树叶间高喊:挖掘。挖掘。
 
2011


在楼顶
 
灰雾罩着楼群,和芝麻小人。
树,多么独立!
她把长长的吸管探入黑暗,
分辨出清水,通过血脉和绿色的叶子,
把它们洒向尘世、卑微的生命。
 
他们继续挖掘,仿佛那墓穴还不足够大。
嘶鸣的电锯切向远郊,切向
开花的桃树,和更高的树冠。
 
2011


老孙利
 
人们都说他是傻子,
他不多说话,只是偶尔怒吼几声。
他不放牛的时候,我俩就
蹲在我家磨坊的门口对弈。
 
人们有时候会奇怪,他那木头疙瘩脑袋
居然掌握着一盘玄妙的棋局。
他用白眼看那些愚弄他的人,然后捡拾
地上的烟头和青烟。
 
有时候我说:外爷,你让我一个马!
他的黑脸上就开满了野菊花。
更多的时候,他像日头那样作息:
早晨赶着牛上山,黄昏赶着牛下山。
 
有一年夏天,我俩坐在他家的房顶上,
他对着星空出神了半夜。
后来他病了一场,就不再放牛。
 
那一年,我从县城放学回家,听说他失踪了,
有人说他可能病死在外出的途中,
有人说看见他沿着小路进山,就再也没有出来。
 
2011


初春,街头独立
 
你独立街头,看霜打的人群,
尘如雷生,隐去诸多面孔。
春风褴褛,与幼童嬉戏。
万千窗口,黑若枯灯,偶有一枝鸟鸣。
 
2011


悬铃木
 
路过兴隆路,刺耳的电锯
吐着口沫。它在切——
悬铃木粗大的枝杈。
我感到了臂膀的疼痛。
我感到,我和它有着相似的命运。
 
2011


在小酒馆
 
青苔生满石头。你起身邀请
邻座的朋友喝一杯——他们谦虚地笑,
满脸警觉。蓝姐常说:你
少喝点。可是——夜,多么漫长。
那些年,平顶山、洛阳、西安……
你随着酒杯和星空旋转——
尽管没有多少可以对酌的人。
如今,在卧龙岗下,你
安静地卧着。
有时候从租住的家到公司,
再到白河边,发呆,和水草里的鱼说话。
十字路口,不知道
去哪里更合适。
写诗、做生意,给路边
无聊的乞丐点烟。满腹的兰草,
没地方种植。
和许多朋友一样,都变成了哑巴。
大家常常四处溜达,看破裂的山河。
惊心地观望——
欢呼的人群沿着倾斜的轨道滑进看不见的深渊。
 
2010


柿子树旁观雨
 
色彩和斑纹,自己回到树上,
雨打浮尘,青草没过膝盖。
 
微红的柿子,藏身叶间。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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