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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袁永苹:诗六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1-09-28  

袁永苹:诗六首


有关海姆的一个午后

我在一个人的屋子里阅读海姆。
为了等待母亲,
之前,我拒绝母亲。
争吵有时令我不再爱她。
现在
我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阅读并等待着母亲。
下午,我们送我年迈的老祖母。
八十岁,却依然地坚强。
但我已经觉察,
对于死亡的恐惧,
让她变得急切。
我们的车子在道路上奔驰,
像一只被追杀的甲虫。
路上,遇见殡葬的人群,
跪在土沟里哀号,
对着死者,或者是一口棺材。
头上扎着白布,
身子俯下又抬起,
如同一群噬血的蝇。
我们的车子飞快地掠过他们,
司机说这是为了逃避火化尸体,
母亲,点头。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我和我的祖母。
我们把一切落在后面,
我们车子飞奔。
我阅读:“格奥尔格·海姆”。
我不再疼痛
“格奥尔格·海姆”。
“格奥尔格·海姆”。
25岁死亡——为了营救友人,
在哈维尔河的冰面上。
我读这首诗,名字叫做《战争》
我承认:人类那些热烈的,
关于生和爱情的赞美,
也是出于失去。


物之哀

晚饭后,我坐在我家的楼下看我家。
已是夏末,我坐在路边的木椅上仰看我家。
我头发上有晚餐鲶鱼的香味,
我寂寞地看着我家。
途经的人都不知道那是我家——我借住的家。
它安静地在那里。
我用怀念的眼神看着我家,白色的塑钢阳台。
我想念那住在我家的人,只身一个。
许多人经过我家楼下那座花房,这些人中的一些
在若干日子后会死去,他们中的几个
是丈夫的妻子,另一些是妻子的爱人。


母亲

雷声越来越大
你披散着头发,颤抖着
给我的父亲
我那醉酒的
无事可做的父亲写信。
用针,
你把血肉织进信封里。

雷声很大,
它们震动房屋,
摇晃成一座
即将在子夜启程的舰艇。
你发红的腮和受惊的血管
木鼓一样跳动,
你的哭声
越来越重。

听这哭声!
雷声和暴雨
抽打你
成为一条黑色的肩。
闪电
温柔地将它雕刻
成为一牙银鱼。

我清楚那些哭声
和它们中的黑蚁。
它们
身在一座暗室里,
它们的身体
被囚禁了
整整我一生的时日。


下午,一些人演奏维瓦尔第

他们为几个音符而苦恼。
下午,他们演奏《四季》
哈尔滨的冬天,几天前,事物已经冻结。
他们停留在春。
在一块玻璃下面光洁的空地上。
几分钟之前一些人在争吵。
为了一些日常事务
“你们什么时候,为谁演奏?”
“部队文工团,来自于外省。”
“看领导安排,等通知。”

这个太难,比如说演奏好高音的so
窗玻璃外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缓慢地驶过
一串行人的背影,细密得像蚁群
黑色的树冠躲避在云层里
近处一只风筝挂在树梢,如同一抹灰尘

就这样地度过一个下午,演奏维瓦尔第
和听到争吵。这些让我难过,
可是,他们不发动战争,也不痛苦地思索。


黄昏

傍晚以后,你修理屋顶。
你用古老的手艺,将一些泥土弥合到红色砖头里
你挥动着胳膊用电动刨子刨着废旧的木料,
它们来自乡下我母亲那里。你应该记得,
我们用马车星期三运回到这里。现在它们沾满了牛粪和苇草梗。
还有,马棚顶端的灯具也损坏了,这回你得搬个高点的凳子。
冬季的画房显得阴暗。雾气已经在你修理以前散了,
你仍旧没有注意:远处的灌木已经显现。
星期五早上,你睡得香甜,我掀开你的被子偷看着那光洁的躯体
想着那是属于我的,心里没有哀怨。


自傍晚

自傍晚过后她独自呆在房间
那刚洗的天蓝色床单,让她感觉到舒适,
有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这房间多么熟悉
她在这里度过了四个年头
四年当中她反反复复地在这里住过
有时她也做短期的旅行,大多数乘船
少时坐火车。这间房多么熟悉,她
拥有了她四年的时光。在这四年
当中,它只熟悉众人中的那两个。

靠窗的是她写作的写字台
她有时从早到晚不吃不喝。对面是一把黑的椅子
旁边是有落地镜的衣柜,墙上的玻璃是两块。

它的一大半被这张大床骄傲地占据,
她们在那里做了数不清的爱(谁又能数清?)
四年以来,这房间秘密在世,
可对于这屋子外面的黑蔷薇,两个人显得过于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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