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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乔纳森:谈蒲柏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3-06-18  

乔纳森:谈蒲柏




  有的诗人长于抒情,有的诗人善于说理,在英国诗人里头,我不大欣赏得了华兹华斯、拜伦、雪莱这一路的,却爱读多恩、蒲柏,恐怕也是因为自己的情感太淡薄,却不怕听人家讲道理。
  蒲柏,我觉得像是英诗中的伏尔泰,是理智清明的化身。思辨的深度,其实也谈不到,但是句子如精金百炼,结实、光泽,都非其他诗人所及。蒲柏自己有两句诗便很能概括他创作的特点:

True Wit is Nature to advantage dress'd
What oft was thought,but ne'er so well express'd
(真正的机巧,乃是妆点得宜的天然
是意中常有却从未经人道出的妙语嘉言)

  其实,这两句的意思也未见得如何奇辟,但你看那语词表达,是多么自然平易而又不可移易。我甚至经常这样想,诗,也许最终只是一个表达的问题,没有什么是在表达之上、在表达之外的。老杜的《戏为六绝句》算不算好诗呢?如果算的话,那么蒲柏的《论批评》也就是好诗了,把一个对的意思表达得好了,也就是好诗了。
  不过,中国学者对蒲柏的诗似乎一直没有太大兴趣,至今唯一一本译著是黄杲炘翻译的《秀发遭劫记》(湖北教育出版社2007年1月第一版)。而最近出版的马弦女士的《蒲柏诗歌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4月第一版),可说是一部开创性的书了。
  《蒲柏诗歌研究》将蒲柏各时期的代表诗作《温沙森林》、《论批评》、《夺发记》(即《秀发遭劫记》)、《人论》、《道德论》、《群愚史记》(或译《文丑传》)一一加以评述,让不了解蒲柏的读者有了进一步钻研的依凭,厥功匪细,值得赞赏。
  当然,《蒲柏诗歌研究》的作者似乎闻见有限,至少从正文及参考书目看,好像对此前中文世界对蒲柏的译介和研究不大了解。事实上,尽管缺乏专门著作,但台湾大学宋美璍女士所著《十八世纪英国文学:讽刺诗与小说》(东大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95年7月第一版)中有两章:《波普(即蒲柏)诗中的二元意向:两种读法》、《〈文丑传〉:象征与文化的建构》是对蒲柏诗歌较为深入而有特色的研究。
  翻译方面,在《秀发遭劫记》之外,蒲柏的长诗《论批评》很早就有了应非村的译文,收入《文艺论丛(第13辑)》(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4月第一版)。但应非村的译文误译太多,文采亦逊,幸好有康明强、黄惠聪写的长文《疑义相与析译文共推敲——读蒲柏〈论批评〉与译者商榷》(见《中国翻译》1993年第2期)加以补正。这样一来,《论批评》相对准确的译本就可以拼凑出来了。
  蒲柏的诗句,精炼程度与中国的文言近似,因此钱锺书先生译的两句“能手方得诲人,工文庶许摭病”(Let such teach others who themselves excel,/and censure freely who written well)就显得格外恰切。陆谷孙在《英汉大词典》第一版的序文里引的那句“凡人皆舛误,唯神能见宥”(To err is human,to forgive,divine),也相当精彩。反观《蒲柏诗歌研究》中作者自译的蒲柏诗句,未免过于平直寡淡,往往只译出个意思,却顾不上斟酌如何表达了。有时连意思都译错了,比如《夺发记》里有一句译作“四个流氓穿着紧身衣,值得信赖”(第101页),所谓“四个流氓”,原文为Four Knaves,指的其实是纸牌里的四个杰克(即“J”),要是作者对照过黄杲炘的译文,大概就不会犯此错误了。
  蒲柏讲的道理,本来就没有特别精深之处,只读清汤寡水的译文,恐怕要让中国读者摇头的。我大胆地说一句,蒲柏的诗,还得读英文的,译过来其实没多大意义,因为需体味的恰恰是那英文的精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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