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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保罗·策兰:给勒内·夏尔的一封信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3-02-21  

保罗·策兰:给勒内·夏尔的一封信

王家新



1962年3月22日,巴黎,未发出

亲爱的勒内·夏尔,   

  谢谢你如此真实的信。谢谢你的握手——我也握着你的。   
  什么事情在对我发生,(注1)请原谅我再说一遍,也请相信我,这在它的类型中是很特殊的。诗歌,如你深深所知,其存在有赖于诗人,有赖于一个人——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你看看,这些恶棍,这些右的如同这些“左”的,已经在一起合谋好了要灭绝我。我不能再出版了——在这个领域也如此,他们知道如何孤立我。你——他们把你流放到同样的境地,但是你的真实的国家还为你保留着。至于我自己,我是重新分配的,所以他们以向我投掷石块为乐……以我自己的一些割裂的碎片。我想你不会惊讶的,如果我告诉你首先“跳出来”的是哪些冒牌的诗人。那些人中有不少都在我们共同的“朋友”之列,勒内·夏尔。许多。——当心那些模仿你的人,勒内·夏尔。(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起。)在他们的白费力气中,他们把你视为形象的来源,并添加些东西,以创造出他们自己的外观:他们并不是你的反射,他们在抹黑你。(注2)他们费尽心思地在暗中要削弱我们的友谊……他们得到了不少帮助。   
  你看,我总是试图去理解你,试着对你做出反响,把你的作品作为一件任务放在手里;(注3)曾经,当然,我的手握着你的,以免失去我们的相遇。对你作品中没有——或尚未——对我的理解力敞开的东西,我以尊敬和等待来回应:一个人不能假装他已完全领会——:如果那样,对于未知的存在——或进入存在的诗人都将是一种不尊重;就忘了诗是一个人所呼吸的东西;是诗把你吸入。(不过这呼吸,这韵律——它从何而来?)思想——哑默——,因而再次拥有了语言,即对呼吸的组织;关键性的,它对这呼吸间隔的串通:它辨明,它不判断;它做出决定;它选择:它保持着它的同情——并服从于这同情。   
  但是允许我再回到这封信的前面:你告诉我你可以创造出虚无以使你的敌人们在那里坠落并死去——我很高兴地看到你如此强大,不可攻破;但在眼下我自己的虚无也难以摆脱,到目前为止他们所可能创造出的围绕我的虚无让我不能不担心,我看到它……那个发动了整个生物竞争的东西,我很难说出它的名目。而这些生物,我看到他们很有繁殖力:他们在成倍地繁殖;因为谎言知道如何不胫而走——真得谢谢这些“天仙般的妖女”或,如果不是这样,类似的一些东西。   
  人类的流亡、流浪成为真实……
  (我知道有人在谈到你时引用了圣-琼·佩斯和他的“双语”诗人——:在此,他们也相信他们可以为他们卑鄙的欺骗获得一份证词……)
  哦,雪的层次,你告诉我的那种!我拥有它也有很长时间了!我把它堆在我妻子铺开的桌布上——我们可爱的圆桌——为了招待……如此多烂泥的化身!   
  我们记得你的第一次光临,勒内·夏尔,记得你在你书中的赠言。(注4)受蹂躏的草茎再一次挺起身来。第二个奥林匹斯山神的心(注5)就处在它们中间,那也是它的鞠躬。

保罗·策兰 

 
译注:
(1)这里指的是伊凡·戈尔的遗孀克莱尔对策兰的“剽窃”指控,1960年前后,这种诋毁达到高潮,纵然德国语言文学学院、奥地利笔会和一些著名诗人、批评家都反驳这种指控,但是伤害已造成。策兰不仅感到自己成了诋毁的对象,甚至也成了新反犹浪潮的牺牲品。因为策兰极度敏感,在“戈尔事件”期间,他几乎视任何人为敌人。在1959年3月12日给巴赫曼的信中,他也曾指责过夏尔。
(2)策兰在这里删掉了“他们在过去的几个月对我实施了真实的‘精神治疗’,目的是使我精神崩溃”这一句。1962年底-1963年初,策兰第一次被送到精神病院住院治疗。
(3)策兰于1954年认识夏尔,并成为朋友,后来和他一起合作翻译《战时笔记》。这部译诗集在今天受到高度评价。奥地利诗人、翻译家路德维格·哈廷格尔(Ludwig Hartinger)曾这样对我盛赞策兰对夏尔的翻译:“译得太好了!简直不知道是夏尔的好,还是策兰的好!”
(4)夏尔在送给策兰的书上题写有“给保罗·策兰,一个我一直在想着的人”的字样。
(5)古希腊神话中居住在奥林匹亚神山上的众神本来是高傲、超脱世俗、强有力的,但在策兰这里,它们和“受蹂躏的草茎”处在了一起,并作为它们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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