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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吉奥乔·阿甘本:没有内容的人:惊奇的房间——里奥波德·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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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3-01-21  

吉奥乔·阿甘本:没有内容的人:惊奇的房间——里奥波德·威廉

杜可柯 译 
  
 
  1660年,大卫·特尼尔斯(David Teniers)的《绘画剧场》在安特卫普出版。这本世界首部美术馆图录以蚀刻版画的形式复制了里奥波德·威廉(Leopold William)大公在布鲁塞尔皇宫展示间里的所有绘画收藏。特尼尔斯在写给“艺术爱好者”的前言里特别提醒道,原作的形状和大小各不相同,但为了配合书面印刷方便,作者不得不将其调整到整齐划一。如果谁想了解原作的真实尺寸,可以参照书页边缘的比例尺。
紧跟在这段提醒文字后面的是对展厅本身的描述。特尼尔斯在展览空间整体上花的笔墨比他对单件作品的关注多得多。除了这一点,整段描述简直堪称今天美术馆入口处的导览图册原型。他写道: 
 
  “一进门就是两间长长的展厅,在不带窗户的墙上,井井有条地挂满了画;另一面带窗户的墙边则摆放着若干大型雕塑,基本上都是古代雕塑,连同装饰物一起立在高台上;雕塑背后,窗户之间,墙上还挂着另外几幅画,其中一些可能是你没见过的。” 
 
  
特尼尔斯告诉我们,展示作品里包括六张老彼得·布吕赫尔(Bruegel the Elder)的画,以“令人赞叹的笔触,生动的颜色和别出心裁的姿态造型”描绘了一年十二个月的风景。除此以外,还有很多静物画;接下来是其他展厅和展示区,在那里你可以看到“大量举世无双的珍贵杰作,其纤细的笔触足以令敏锐的心灵激动地震颤;尽情尽兴地仔细欣赏所有作品至少需要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空闲时间”。
  然而,过去的艺术收藏并不总像上文的描述一样让我们感到熟悉。中世纪末,欧洲大陆的王公贵族或博学之士收集各种各样的东西,放进所谓“惊奇的房间”(Wunderkammer):奇石、硬币、动物标本、手抄本、鸵鸟的蛋、独角兽的角。当他们开始收集艺术品时,雕像、绘画跟各种奇珍异宝、自然标本在这些“惊奇的房间”里是并排陈列的;至少在日耳曼国家,“惊奇的房间”这种中世纪风格在王侯的艺术收藏中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萨克森(Saxony)的选帝侯(elector)奥古斯特一世(August I)曾吹嘘他拥有“从凯撒到图密善(Domitian)一系列罗马皇帝的肖像画,而且都是提香照着实物临摹的。”此外,他拒绝了威尼斯十人会议(Venice's Council of the Ten)用100000金弗罗林收购自己收藏的独角兽兽角的提议,同时还收藏着班贝格主教赠送的凤凰标本。1567年,巴伐利亚(Bavaria)的埃尔伯特五世的展厅里,除了780幅绘画以外,还陈列有2000多件不同种类的物品,包括“某主教在一个蛋里发现的另一个蛋,某年饥荒时期从天而降的甘露,一条九头蛇和一只目光能让人变成石头的蛇怪。”
  一张蚀刻版画描绘了德国物理学家/收藏家汉斯·沃姆斯(Hans Worms)的“惊奇的房间”,从中我们可以比较清楚地了解其内部的真实面貌。天花板上高高悬挂着短吻鳄、灰熊的填充标本,还有各类外形奇特的鱼和鸟以及原始部落民使用的独木舟。背后墙上较高的一层放着长枪、弓箭等不同形状、不同来源的武器。侧面墙壁的两扇窗户之间挂着鹿角、兽蹄和动物头盖骨;对面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乌龟壳、蛇皮、锯鳐牙齿和豹皮。这些悬挂的物品下方,陈列架一直装到地面,架上摆着各种贝壳、章鱼骨、矿物盐、金属、植物根茎和神像。但无秩序只是表象:在中世纪的学者看来,惊奇的房间就像一个小宇宙,以一种和谐的混乱复制了动物、植物和矿物的宏观世界。这就是为什么单件物品必须跟其他物品放到一起才有意义。在这个房间里,学者可以随时丈量宇宙的边界。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从蚀刻版画移到一幅描绘17世纪画廊的油画上:威廉·凡·黑希特(Willem van Haecht),《科尼利斯·凡·德·基斯特的画廊》。这幅画描绘了阿尔伯特大公在鲁本斯、赫拉德·西格斯(Gerard Seghers)和乔登斯(Jacob Jordaens)陪同下参观科尼利斯·凡·德·基斯特在安特卫普的艺术收藏时的场景。从画面上我们不难发现某种相似性。从地面到天花板,整面墙密密麻麻挂满各种大小、材质不同的画,很容易让人想到弗伦费尔所说的“绘画墙”,单幅作品要在这片图像的熔浆里引人注目实在是难上加难。靠近门口处摆着若干雕塑,同样杂乱无章,我们只能从中勉强辨认出一尊阿波罗、一尊维纳斯、一尊巴克科斯和一尊狄安娜。地板上也到处堆着画,一群艺术家和绅士围着一张矮桌子站在这些画中间,桌上放满小雕塑。其中一扇门的门楣上,顶端镶有骷髅的纹章下面刻有一句话:精神永生(Vive l'Esprit)。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与其说是绘画,更像是由模糊色彩和形状组成的一面波动的巨型壁毯。看到此处,我们心里自然会产生一个问题:这些绘画是否跟中世纪学者收藏的贝壳、鲸鱼齿一样遵循同一条原则,即:它们只有通过进入“惊奇的房间”这个和谐的小宇宙,才能获得各自的真实意义。单幅画作似乎离开了这一静止的绘画剧场后就没有任何现实性,或者至少可以说,它们神秘的意义只能存在于这个理想的空间里。然而,尽管“惊奇的房间”的微观宇宙自有它深刻的存在理由,也就是说它与神圣造物的大世界之间保持了一种鲜活、直接的联系,但同样的道理却不能用在画廊(展厅)上。后者在颜色鲜艳的墙壁包围下,仿佛一个完全自足的世界一样栖息于自身内部,而墙上的画则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中了魔咒,咒文已经刻在门楣上,那就是:精神永生。
  大卫·特尼尔斯的《绘画剧场》在安特卫普付梓的同一年,马克·博斯基尼(Marco Boschini)的《绘画海航图》(Carta del navegar pittoresco)也出版问世。这本书之所以引起艺术史学家的兴趣,是因为它不仅提供了有关17世纪威尼斯画派的各种信息,而且在关于单个艺术家的描述中已透露出审美判断的萌芽;但对我们而言,该书最有意思的地方还在于,带领这艘“威尼斯之舟”驶向“绘画之深海”的博斯基尼最后用对一个假想展示空间的描述来为他的冒险之旅作结。他用大量笔墨详细阐述了根据当时的趣味,这个展示空间的墙壁和天花板的四个角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拱形窗户让平的天花板变为穹顶状。同样,凹面空间被赋予平面的外观,为眼睛提供奇妙的错觉。呈锐角形的角落陈列柜以显眼的角度突然出现,让人感觉不是你在走进去,而是它在向你走过来。就这样,绘画不再沉默,而开始变得表情丰富。” 
 
  
为了达到这种纯粹想象中的装饰效果,他甚至不忘具体到每个房间墙纸的颜色和类型。
  虽然有关展厅建造规则的说明之前已经在建筑规范文献上出现过,但作为结论进入一本从批评和描述角度谈论绘画的长篇巨著,这还是头一次。对博斯基尼而言,这个想象中的展厅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最具体的绘画空间,宛如某种最理想的连接材料,能为不同艺术家才华的结晶提供一个统一的基础。这就像是说,如果你迷失在绘画海洋的风暴里,展厅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干燥陆地,唯有在这个视觉剧场的完美布景中,迷途的人才能重新找回方向。博斯基尼对此确信不疑,他甚至把沉睡在展厅里的绘画比作香脂,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必须将其安放在玻璃容器中: 
 
  “绘画就像珍贵的香脂,是真正的智识良药,在瓶里愈久弥香,若能存放一百年,那就是奇香了。”
 
  尽管现在的人不会用这种天真的比喻,但今天我们建造美术馆,认为一幅画完成以后自然应该离开艺术家,进入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展厅—这些想法背后的美学观点追根究底也许跟博斯基尼的假设并无太大不同。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这时候,对人类在大地的栖居而言,艺术作品已经不再是一种具有本质意义的尺度,因为让栖居变得可能并为之提供基础的东西,既不是某个自律的领域,也不是某种独立的身份,而应是对整个人类世界的压缩和反映。与此相反,如今的艺术建立起属于它自己的世界。进入美术馆剧场(Museum Theatrum)这一超时间性的美学维度以后,艺术品开始了它无止尽的第二次生命。这期间,它的形而上价值和经济价值不断提升,但其所在的具体空间却慢慢消解,最后变得跟博斯基尼希望用凸面镜在假想展示空间里制造的效果一样,即:你越是往前走,物品越是远离你;你退后一步,它们倒显得更近。
  我们确信终于为艺术找到了它最真切的现实,但当我们试图伸手去抓的时候,它却退向远处,让人空手而归。
  然而,艺术作品并非从一开始就是收藏的对象。在历史上某些时代,单是我们现在的这种艺术观念都会显得很荒唐。在中世纪,你绝对不会碰到有谁会说他爱的是艺术本身。这种对艺术本身的爱刚开始萌芽时跟人们对奢侈排场的喜好交缠在一起,在当时普罗大众看来属于不合常规的现象。
  在这些时代里,艺术家的主观性跟他的素材之间联系既直接又紧密。对他和他的同胞们而言,这些素材构成了他们意识最深处的真实。说艺术有独立价值,或者面对一件已完成的作品谈审美参与都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博韦的樊尚(Vincent of Beauvais)统摄整个宇宙的巨著《大镜》(Speculum Majus)共分四部分:自然之镜、知识之镜、道德之镜、历史之镜,里面并没有艺术的位置,因为对中世纪的人来说,艺术并不是宇宙诸领域中的一个。无论是韦兹莱大教堂弧形顶饰里描绘世人沐浴在圣灵降临的神性光辉中的雕塑,还是苏维尼修道院(Souvigny abbey)再现地上奇境(长着山羊腿的林神[Satyr]、靠一只脚移动的影足人[Sciapode]、长着马蹄的希波波蒂斯[Hippopede]、蝎尾狮[manticore]、独角兽等传说中的生物)的四根圆柱,中世纪的人在观看它们时得到的都不是欣赏艺术品的那种审美体验,而更像是通过观看行为在更加实在地丈量自己周围世界的边界。个中的惊奇并不是什么具有自律性的情感基调,也不是哪件艺术作品带来的具体效果,而是无处不在的恩宠(grace)透过作品协调了人的活动与神圣造化的世界,艺术在古希腊时代的原初反响因而得以保留,即:令存在与世界在作品中浮现的那股神奇而诡异的力量。约翰·赫伊津哈(Johan Huizinga)曾经举过卡尔特教教士德尼(Denis)的例子。德尼有一次走进斯海尔托亨博斯(BoisleDuc)的圣约翰大教堂,里面正在进行管风琴演奏。他立刻被那种旋律迷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恍惚状态:“音乐感受很快就被吸收到宗教情绪里。德尼绝不会想在音乐或绘画里发现除了神性以外的美。”
  但是,从某个时刻开始,我们看到,圣·贝尔唐德-康明斯(St. Bertrand de Comminges)教堂入口处悬挂的鳄鱼标本以及巴黎圣礼拜教堂(Sainte Chapelle)圣器室里保存的独角兽兽蹄慢慢离开了教堂的神圣空间,进入收藏家“惊奇的房间”里。同时,我们也看到,观众面对一件艺术品时的感受在这惊奇的瞬间停留得越来越久,最终把它作为一个自律领域跟其他任何宗教或道德内容分隔开去。
  在《美学讲义》(Lectures on Aesthetics)里论及浪漫主义艺术的解体时,黑格尔充分感受到了艺术家与其素材之间活的联系是多么重要,并指出要解释西方艺术的命运,就必须从两者的分裂开始说起,而今天我们终于能够开始全面考量这一分裂带来的种种后果。 
 
  “只要艺术家还跟这种世界观和宗教的具体特征紧密联系在一起,直接认同并坚定相信它,就可以说他真挚地接受了该内容及其表现形式。换言之,该内容代表了他自身意识中的无限性与真实—作为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个组成部分,该内容跟他的生活有着根本上的统一,与此同时,用来展现这一内容的形式对于艺术家而言,又是一种最高级的终极必要手段,其目的是把绝对性与物的灵魂变成我们沉思的对象。借助其自身内在素材的实质性,艺术家跟具体的展示说明方法牢牢结合在了一起。这种情况下,素材及其相应形式对艺术家而言就是其自身的存在本质—不是他想象的产物,而是他整个人本身;因此,他只需要把这个真正本质性的东西加以客观化,并以一种鲜活的方式由内而外地去呈现和发展它。” 
 
  
然而,致命的一天终将到来,艺术家的主观性与其素材之间的直接联系突然断开。这时候,艺术家体验到了一种最根本的分裂:一边是内容的惰性世界及其漠然、平淡的客观性;另一边则是主张自由意志的艺术原理,它高高盘旋于内容之上,面对浩瀚的素材库,随意选择和拒绝。艺术现在变成一种绝对的自由,在自身当中寻找目的和基础,它不需要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内容,因为它只能在自身内部的深渊所造成的眩晕中衡量自身。对艺术家来说,除了艺术本身,再没有其他东西能直接代表他自我意识的本质,或激发出表现的必要性:

  “过去,艺术家通过所属国籍和所处时代,将自身实质放进某种具体的世界观及其内容和表现形式。但还有另一种与之完全相反的立场。该立场到今天终于发展成形并开始显现其重要性。如今这个时代,在几乎所有民族,批判、反省的教养—就德国而言,还有思想的自由—牢牢抓住了艺术家的心。经过浪漫主义艺术形式的必要过渡,艺术家在素材及其表现形式上都变成白纸状态。艺术家与某个具体主题以及适合该主题的描绘模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时代已成过去,艺术成为一种自由的道具,艺术家可根据自身主观技巧将其运用于任何类型的素材和内容。艺术家因此超越了被神圣化的具体形式和形态,摆脱了过去人们用来现实神性和永恒的主题和概念模式,开始自由行动。任何内容或形式都不再能直接等同于艺术家的内在性、本性或无意识的实在本质;只要不触犯美以及艺术处理的形式原则,任何素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今天已经不存在能凭借自身或代表自身站到这种相对性之上的素材了,就算有,至少用艺术来表现它也不再绝对必要。” 
 
  
这一分裂对于西方艺术的命运而言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我们很难幻想自己能对其开启的地平线有一个全面的了解;然而,在它所带来的种种后果中,我们已经发现了趣味与天才的分裂,其代表人物就是所谓有品味的人,而拉摩的侄子则是其中最典型的形象。只要艺术家还生活在与其素材的内在统一当中,观众从艺术品里看到的就只是他自己的信仰和自身存在的最高真理以一种必要的方式被转换成艺术。这种情况下艺术本身的问题不可能产生,因为艺术就是所有人—无论他是不是艺术家—活生生的联合和统一。然而,一旦艺术家的创作主观性开始将自身置于素材和制作之上,换句话说,一旦他开始像剧作家一样自由操纵所有出场人物,上述共享的具体空间就会分崩离析,观众从中看到的也不再是他能立即在自身意识里找到的那种最高真理。这时,他们能从艺术品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必须经过美学表现的中介,而美学表现本身是独立于任何内容的最高价值和最直接真理,它的力量存在于艺术品本身,也来源于艺术品本身。艺术家的自由创造原理就像玛雅女神的面纱一样,把观众跟他能从艺术品里得到的真理隔开。观众永远无法像占有某种具体之物一样把握这层面纱,只能通过自身趣味这面魔镜欣赏它的倒影。
  如果观众在这一绝对原理中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最高真理,那么他自然应该承认,他的现实开始于所有内容、所有道德和宗教确信的崩塌;和拉摩的侄子一样,他不得不在最陌生的领域里寻找自己的本质。因此,趣味的诞生和“纯粹教养文化”的绝对分裂同时出现:观众在艺术品里发现的是作为他者的自己;在艺术作品的纯粹创作主观性中,他看到的不是确定的内容或衡量自身存在的具体基准,而是以绝对异化形式现身的自己。他只能在这一断裂当中把握自身。
  艺术品最初的统一性被打碎,最后剩下分裂的两边:一边是审美判断,另一边是没有内容的艺术主观性,即纯粹的创作原理。双方都徒劳地想要寻找自身根据,并在寻找过程中不断消解作品的具体性:前者把作品带回“美术馆剧场”这个理想空间;后者则通过不断超越自身的运动试图凌驾于作品之上。对创作原理感到陌生的观众尝试将美术馆作为自身基地,在美术馆,绝对的分裂反过来变成绝对的自我同一,即“同一人格既是主语又是谓语的同一判断”。而在创作过程中体会了造物主似的绝对自由的艺术家也开始努力让他的世界客体化,以获得对自己的支配权,这一过程走到最后的结果可以用波德莱尔的一句话总结:“诗歌是至高无上的真实。这种真实性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保持完整。”(la poésie est ce qu'il y a de plus réel, ce qui n'est complètement vrai que dans un autre monde.)面对展厅这一审美—形而上空间,另一个与之对应的形而上空间出现了:弗伦费尔画布上的纯粹精神空间,失去内容的艺术主观性在这个空间里通过某种炼金术一样的操作实现了其不可能的真实。从审美判断的角度看,艺术的天堂是“美术馆剧场”;从绝对艺术原理的角度看,艺术的天堂是诗歌的“另一个世界”和“炼金术的剧场”(Theatrum Chemicum)。
  洛特雷阿蒙(Lautréamont)将艺术的这一分裂推向了其最为自相矛盾的结局。兰波从诗歌的地狱转向哈拉尔(Harar,埃塞俄比亚城市)的地狱,从语言走向沉默。和兰波相反,更为纯真的洛特雷阿蒙放弃曾经见证《马尔多罗之歌》诞生的普罗米修斯洞穴,投身把《诗集》(Poésies,继《马尔多罗之歌》以后诗人的第二部著作,在主题和写法上与前者截然相反)作为朗读材料的高中课堂或大学讲堂。这位诗人先是把绝对艺术主观性推到极致,最终甚至使人性和非人性之间的界线都变得晦涩不明;接着他又把审美判断的视角贯彻到底,最后做出“法语文学的杰作是那些学校颁奖仪式上的发言和学院演讲”以及“对诗歌的判断比诗歌本身更有价值”这样的断言。他始终只能摇摆于上述两个极端之间,一直无法恢复两者的统一性。该事实更加说明我们对艺术的审美构想从根本上就存在断裂,而要弥合这一裂开的深渊并不容易。审美判断和没有内容的艺术主观性—这两个形而上的现实总在不断互相指涉转换。
  然而,在上述两种艺术的“另一个世界”互相支持的过程中,有关我们对艺术的思考还有两个最基本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这两个问题分别是:审美判断的基础是什么?没有内容的艺术主观性又以什么为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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