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它太空阔。那么大的房子
你曾这样自言自语。现在它变小了
这么局促的房子,缩水变形的房子
事物从来不是客观地展示它自己
它随着观看主体的意向而变化
梅洛-庞蒂的现象学适合于对旧居的观看
你的身体隐含了另外的参照或中介
改变房子的空间,或者说这房子
就是你的身体,你此刻被它打量
你和它相互转化或可逆。你就是时间
的涌现:那消隐了的过去时光的碎片
或生活事件——纷纷站了出来
母亲就是在这客厅西边的小房间落气
松开手中的零钞。她闭上眼睛这房子
随之关闭所有房门。面前新来的主人
无论如何整修,遗露出时间的痕迹
你随眼能捕获,过去的窗帘布从新床的
一角露了出来。你又来到阳台上观望
两个燕巢没了。主人装修打掉它们
燕子惊悚的喊叫,好像在怨怪你
为什么离开——让它们也流离失所
你曾把电话从北方打到这里,母亲提起
话筒,它们唧唧叫声也参与进来
从景山后街出门:一双燕子在飞
租房过道上面,也有两个泥色燕巢
对于你的出走,或燕子的凄然离开
你放弃追问,保持无法回答的含混
妻子和女儿此刻此地共生着不同回忆
某人说房子被迫出卖,病过一段时间
你理解其中的郁郁伤痛:她的某个器官
忽然开裂从她的身体离开。你回不去了
你的青春你情人柔滑的内衣一本床头书
它们再一次丢弃,再一次变得空空落落
如同楼下绿色邮箱空在那里,蒙上了
灰尘,没有了写信和收信的人。空邮箱
仿佛它主人脱掉的过时的绿色外套
像容器这里盛有你和新来主人的故事
你们的记忆和情感——交织在这里
这是你们的混合空间——半夜醒来
从北面的阳台上厕所,子夜的街道
橘色路灯下空无一人,世界如斯
孤寂虚空——你们摸索着回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