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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永远开始的诗歌——2004年纽斯达特奖受奖词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10-27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永远开始的诗歌——2004年纽斯达特奖受奖词

李以亮



  我要感谢此奖,自1978年我就了解纽斯达特国际文学奖,当时切斯瓦夫·米沃什获了奖。记得我是怀着敬畏之情看着他的照片,英俊的诗人,穿着燕尾服,面带微笑和自豪。米沃什是20世纪70年代少数幸运的诗人,一个秘密的——在苏联主宰的部分欧洲——被禁止的诗人。我们在克拉科夫如饥似渴地阅读他,就像研究经文一样。我们阅读他的作品,在非正式的研讨班上,在私人的公寓,因为那时他在大学还被禁止。俄克拉荷马州的诺曼城,也许不是巴黎,但是,你们在此显示了在那古老、传统的中心通常缺乏的慷慨。当我在克拉科夫得知获奖的消息时,我感到,你们似乎为国际评审团的辩论和表决发明了一种巧妙而透明的机制。
  感谢这美好的奖励;当我看着它的获奖者名单时,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发现,在这个由当代文学的伟大名字所组成的名单上,开始是朱塞佩·翁加雷蒂。接着是加西亚·马尔克斯,伊丽莎白·毕晓普,奥克塔维奥·帕斯,以及其他许多人。你能想象这些巨人齐聚的一个房间吗?热烈的笑声,友好的交往,甚至还有才华横溢、极端对立的演说?俄克拉荷马州的诺曼城,以此将自身奠定为一座未经宣布的现代性的首都。
  我要感谢纽斯达特家族对于写作艺术的好意和兴趣,感谢《今日世界文学》的热情和坚韧,其视野覆盖了这么多不同语种的小说和诗歌。我还要感谢博格达娜·卡朋特,我还未及认识她,她却在评审委员面前为我力争这项荣誉。考虑到俄克拉荷马州和波兰之间的时差,我很容易就会想到,当我在克拉科夫十月灰暗的天空下沉睡时,她却在为我奋斗。感谢你,克莱尔·卡瓦娜,感谢你对我诗文所做的神奇翻译。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感谢你,玛雅(诗人妻子——译者注)——为了所有的一切。我站在这里,在你们面前,想起约瑟夫·布罗茨基来到诺曼城出席纽斯达特颁奖礼时对米沃什的赞扬。我也想到了我伟大的同胞,我的导师和挚友兹比格涅夫·赫伯特,他的名字几次出现在纽斯达特奖的审议名单上,而他几乎总是在其存在的外部情况里不够幸运,从未成为奖项抉择时的赢家,——而他以其显然的方式,当然无愧于获得这项大奖,虽然我这样说是没有用的。
  我看着你们,亲爱的观众,我看到许多年轻的面孔,我意识到一些年轻的人,非常年轻的诗人,立志成为和将要成为诗人的年轻人,迄今还不为世界所知,在白日的梦想和潜在的希望里,却值得期待,你们都聚集在这个大厅。这使我想到诗歌本身,想到诗歌较之任何我们可以理解的事物都要伟大。我们在这里,在这个美丽的现代化的大厅内,在俄克拉何马自然历史博物馆内;我们发现自己与恐龙和其他高贵的野兽身在一起,它们没有文化但却耐人寻味,曾经危险,在死后却被驯化。然而,还有一个全然不同的、沉默、看不见的,与我们相伴的群体,也不需要任何特殊的建筑而永久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当然,一个良好的图书馆仍是一个有用的东西)——那就是一个已逝诗人的群体:荷马和萨福,维吉尔和济慈,狄金森和密茨凯维奇,安东尼奥·马查多和安娜·斯维尔。事实上,我们这些活着的、还在写诗的诗人,我们的写作却仍在可耻地下滑。在所有那些杰作后面!在所有那些完美的创作之后!在所有戏剧性的事件发生之后,在雪莱的溺亡之后,在济慈于罗马的痛苦挣扎之后,在歌德悠长而辛劳的一生之后,在密茨凯维奇深入土耳其的探险之后,在格奥尔格·特拉克尔于克拉科夫的军医院遭遇苦闷之后,我们能配得上这传奇的王国吗?我们可以想象自己可与他们相称的方式吗?
  我们以实际的言行和写作的行动,对此问题作出回答。我们知道直接作答将是不恰当,不必要的,但是我们也意识到,我们的想象力必须与日新的时间之龙搏斗。时间带来新的事物,或好或坏;我们必须认清它们。时间终结生命和文明;我们必须拯救它们,以诗记住它们。我们懂得,时间与想象力之间持久的战争(呵,一场永远不会有赢家的战争)不会结束。我们懂得,我们,所有人,不能转为诗歌历史的研究而使自己仅仅满足于阅读古老的诗人。诗歌必须写下去,必须继续,冒险,尝试,修正,清除,如此反复,只要我们还在呼吸和爱,怀疑和相信。当然,我们也永远记得,我们是在已逝诗人巨大的身影下写诗,而我们应该保持谦逊,至少在我们并不创作的时候,应该如此。(在创造的时刻过于谦卑则未必是明智的。)
  我们需要继续,付出代价,有时不仅是付出不完美的代价,谁知道呢,甚至傲慢可笑的代价。而像这样的奖励,纽斯达特奖,却大有裨益,以某只银鹰在某片想象的银色山区落下的某根银羽,有助于忘记诗歌写作所冒的巨大风险,如果这风险只是出现在像这样的仪式上一个的短暂时刻就好了。诗歌,依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这位孤独诗人的说法,是所有职业里最天真的一种。非常正确,然而天真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大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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