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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希尼:意外伤亡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9-24  

希尼:意外伤亡

陈黎、张芬龄

1
他总是独自饮酒
竖起那饱经风霜的大拇指
指向高高的架子
再叫一杯甜酒
外带黑醋栗,不必
提高嗓音,
他总是扬动眼角
含蓄地做出
拔开瓶盖的手势,
点一客烈啤酒;
打烊时刻他会穿着
防水长靴戴着遮檐帽
走入黑暗的雨中,
一个靠失业津贴维生的人
却天生是块工作的料子。
我爱他所有的举止,
稳健却又过于狡黠,
面无表情侧身横走的机敏,
捕鱼人的快眼,
以及转过身去依然敏于观察的背。

他是无法理解的,
我的另一种人生。
有些时候,他坐在高脚凳上,
忙着用他的刀
切板烟,
他不直视我的目光,
在一杯酒下肚之后
他提到了诗。

而我总是圆滑
又不表现优越感地
试图用一些技巧
把话题导向鳗鱼
或马车方面的知识
或爱尔兰共和军。
但我试验性的伎俩
他转身依然瞧见:
他被炸成碎片,
违反别人都遵守的宵禁
外出饮酒,在他们
于德里城
射死十三个人后的第三个晚上。
英国伞兵十三分,计分墙上写着,
德里博格赛区零分。那个星期三
每个人都屏住
呼吸,发抖。

2
那一天寒冷
阴沉,风刮舞着
白法衣和黑法衣:
雨不停地下着,覆满鲜花的
一口口棺木
像缓缓浮动的花朵
漂流出挤满人潮的
教堂大门。
这集体的葬礼
摊开了它襁褓的裹巾,
包裹,系紧,
直到我们像兄弟般
被紧紧缚绑成一环。

但是他的同伴无法拦阻
将他留置家中
不管什么威胁被电告,
不管什么黑旗被挥动。
我依稀看到他转身
在那被轰炸的违禁之地。
融合了恐惧的悔恨
在他依稀可辨识的脸上,
他受困局促的瞪视
在闪光中失明。

他已到好几哩路之外
因为他夜夜
狂饮如鱼,本能地
游向温暖明亮处的
诱饵,
模糊的网孔和低语
漂流于玻璃杯间
弥漫的烟雾中。
该如何谴责他
在最后一夜他撕毁了
我们这伙人的协议?
“如今你应可说是
有学识的人了,”
我仿佛听到他说。“难倒我了,
那问题的正确答案。”

3
我错过了他的葬礼,
那些安静的路人
和侧头私语的谈论者
自他居住的巷道蜂涌
而至肃穆庄严
起动待发的灵车……
他们步调一致地行进
带着怠惰的机器
惯有的
缓慢慰藉,
绳索拉起,快速
攀升,冷冷的阳光
照在水面,大地
笼罩在雾中:那天早晨
我被带上他的船,
螺旋桨卷转,将
慵懒的深水旋得泛白,
我和他一同领受自由。
早早地出海,安稳地
驶离岸边浅水处,
不在意捕获多少东西,面露微笑
因为现在你已发觉一个节奏
正推动着你,一哩一哩缓缓地,
进入你自己专属的世界
在某处,远离岸边,远远地……
嗅寻黎明的幽魂,

午夜雨中的跋涉者,
再来询问我吧。

译注:一九七二年一月三十日的“血腥星期日”,英国伞兵部队对天主教徒示威群众开枪,射死了十三人。爱尔兰共和军下令宵禁,希尼的一位友人却违反规定,到新教徒开的酒店饮酒,被共和军放置在那儿的炸弹炸死。此诗即为悼念朋友逝去而作。希尼在诗中追忆老友生前的举止言谈,侧重描写他的稳健敏锐以及海上生活的自在逍遥,似乎有意拿此和政争所造成的乱局做强烈的对比,点出政治悲剧对老百姓的戕害。沉痛的思念之情正是强有力的抗议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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