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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费尔南多·佩索阿:牧羊人续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9-16  

费尔南多·佩索阿:牧羊人续编

程一身


 

越过道路的转弯[1]

越过道路的转弯
可能有一个池塘,或者有一座城堡,
也可能仍然是路。
我不知道,甚至也不问。
走在转弯之前的路上,
我只观看转弯之前的道路,
因为除了转弯之前的道路我什么也看不见。
寻找别的路对我毫无用处
再说我什么也看不见。
让我们只关心我们所在的地方。
这里而不是别处有足够的美丽。
如果有人越过了道路的转弯,
让他们操心转弯之后的道路吧,
那是他们的道路。
如果我们不得不到那儿,到达时我们自然明白。
目前我们所知道的是我们不在那儿。
这里只有转弯之前的道路,而在转弯之前
只有不曾转弯的道路。

1914年


清理器物

清理器物,
将人们四处乱丢的所有东西放回原处
因为他们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就像真实房间的一个好管家,拉直
感觉之窗的窗帘
在知觉门前铺上垫子
打扫观察的房间
拂去朴素观念上的灰尘……
这就是我的生活,井井有条。

1914年9月17日


我生活的最终价值

我生活的最终(我不知道什么是“终”)价值是什么?
一个伙计说:“我挣了300000元。”
另一个伙计说:“我享受了3000天的荣誉。”
还有个伙计说:“我良心好,这就足够了……”
如果他们来问我我做了什么,
我会说:“我所做的只是观看事物。
因此我将宇宙随身携带在口袋里。”
如果上帝问我:“你在事物中看见了什么?”
我会回答:“只是事物本身。你不能把别的东西置于事物中。”
因为上帝持同样的观点,他会使我成为一种新的圣人。

1914年9月17日


事物令人惊奇的现实

事物令人惊奇的现实
是我每天都有发现。
每件事物都有自身的特点,
很难向别人解释这使我多么快乐,
多么满足。

成为整体,存在就足够了。

我已经写了不少诗,
当然我还会写更多,
我的每一首诗都显示了这一点,
我的所有诗都是不同的,
因为存在的每件事物都有不同的说话方式。

有时我开始观察一枚石头。
我不考虑它能否感受。
我不迷失自己,称它为我的兄弟。
我喜欢它,因为它是一枚石头,
我喜欢它,因为它一无所感,
我喜欢它,因为它与我毫无关系。

有时我听到风吹的声音,
我觉得仅仅听听风吹也是值得出生的。
我不知道别人读到这里会想什么,
而我认为这肯定是对的,因为我轻而易举地想到了它。
也不曾想到人们会如何议论我;
因为我是不假思索地想到了它;
因为我说出了它就像词语说出了它。

我曾经被称为唯物主义诗人,
这使我惊奇,因为我认为
我不能被称为任何类型的诗人。
我甚至不是诗人:我看见。
如果我写的东西有些价值,其价值并不属于我,
而是属于我的诗。
它完全独立于我的意志。

1915年11月7日


当春天归来

当春天归来
也许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我了。
此刻,我愿意把春天想象成一个人
当她发现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我能想象她会为我哭泣。
但春天甚至不是一件事物:
她是一种说话的方式。
甚至花朵和绿叶也不会回来。
会有新的花朵,新的绿叶。
会有新的温暖的日子。
什么都不会回来,什么都不会重复自己,因为一切事物都是真实的。

1915年11月7日


如果我年轻时死去

如果我年轻时死去,
不曾出版一本书,
不曾看到我的诗被印刷出来的样子,
说不定你会为我烦恼
请不必这样。
如果它这样发生的话,它理应如此。

即使我的诗从不曾印刷,
如果它们真美的话,它们将拥有自身的美。
但它们不可能美而停留在不被印刷的状态,
因为尽管它们的根在土里,
花朵却在户外开放,可以被所有人看见。
它必须这样。没有什么能阻挡它。

如果我死时真的很年轻,请听我说:
我只是一个玩耍的小孩
我是个异教徒,就像太阳和水,
拥有普遍的宗教,而人们却不具备。
我幸福,因为我什么也不追求,
也不努力发现任何事情。
我认为任何一种对事物的解释
都像“解释”这个词一样毫无意义

我只想生活在阳光下或雨里——
太阳照耀时就生活在阳光下
下雨时就生活在雨里
(决不生活在别的事物中),
感受热、冷和风,
而别无所求。

我曾经爱过。我认为她爱我,
却不像过去那样爱。
我不被爱是由于一个主要的原因——
我不必被爱。

我安慰自己,返身于阳光和雨里,
再次坐在我家门前。
当一切都已说完,做完,田野对于恋爱的人
毕竟不如不恋爱的人那么绿。
感觉被分散了。

1915年11月7日


死于春天之前

当春天到来,
如果我已经死了,
花朵将以同样的方式开放
树木的绿色也不减于去年春天。
现实并不需要我。

想到我的死毫不重要
我感到极其快乐。

如果我知道我明天死去,
而春天后天来到,
那我就死得正好,因为春天后天来到。
如果死得其时,为什么还要让它另择时日呢?
我喜欢万物既真实又正确;
即使我不喜欢它,我也喜欢它真实而正确,
因此,如果我现在死了,那就是好死。
因为一切都是真实的,也是正确的。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拉丁文对着我的棺材祈祷。
如果你围着它跳舞和唱歌,我也觉得很好。
当我不再有偏爱时,我没有任何偏爱。
无论什么事物何时到来,都会符合它的本性。

1915年11月7日


如果有人想写我的传记

我死后,如果有人想写我的传记
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有两个日期——我出生那天和我死亡那天。
在这两天之间,所有的日子是我的。

我易于阐明。
观看耗尽了我一生。
我毫无感伤地热爱事物。
我从不想要得不到的事物,因为我从不盲目。
甚至倾听对我来说也不过是观看的伴奏。
我理解事物是真实的,所有的真实都彼此不同。
我理解这一点是通过眼睛,从不通过心灵。
如果通过心灵理解它们,我将会认为一切都是相同的。

一天,我突然像个玩累的孩子。
闭上眼睛入睡了。
顺便说一句,我是唯一的自然诗人。

1915年11月8日


落日不是晨曦

我压根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认为落日是悲哀的,
我猜想这是因为落日不是晨曦。
但既然它是落日,它怎么能成为晨曦呢?

1915年11月8日


雨天和晴天一样美

雨天和晴天一样美。
两者都存在,每种天气各有特色。

1915年11月8日


当青草生长在我的坟头

当青草生长在我的坟头,
作为我全然被忘却的标志。
自然永不记起,她因此而美丽。
如果他们对我坟头的青草怀着“解释”的病态需要,
让他们说我保持着绿色与天然。

1915年11月8日


从远处传来的那束光

夜晚。异常漆黑。在远处的一间房子里
窗口闪耀着灯光。
我看见它,从头到脚感到了人的存在。
生活在那里的人的全部生活是奇怪的,我不知道他是谁,
吸引我的只是从远处传来的那束光。
我确信他的生活是真实的,他有脸,姿势,家庭和职业。
但现在我只关心从他的窗口射出的光。
即使那儿的光是他点燃的,
那束光对我是直接的真实。
我从不超出直接的真实。
没有什么东西能超出直接的真实。
如果从我所在的地方只能看到那束光,
那么,和我所在的地方有关的只有那束光。
在窗户的另一边,那个人和他的家庭是真实的。
而我在这边,很远。
此刻,那束光熄灭了。
如果那个人继续存在,为什么我要关心他?
——他只是某个继续存在的人而已。

1915年11月8日


你谈到文明

你谈到文明,并认为它不应存在,
至少不应以这种方式存在。
你说人人,或者几乎是每个人,在受苦
这是因为人建立了那种法则。
你说如果事物是不同的,我们就会少受些苦。
你说如果事物恰如你所愿,那就会好多了。
我听到了你的话,却不曾有意去听。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听你说话我一无所获。
如果事物是不同的,它们将会不同:就这么多。
如果事物恰如你所愿,它们只不过恰如你所愿。
试图发明一种制造幸福的机器,
你和其他所有人的生活真够可怜的!


世界上最高贵的事情

每种理论,每首诗
都比这朵花延续的时间长。
但那就像雾,它令人不快,潮湿,
而且比这朵花大…
尺码和持续绝不重要…
它们只不过是尺码和持续而已…
重要的是什么在延续并拥有持续力…
(如果真正的尺度是现实)…
成为真实是世界上最高贵的事情。

1916年1月11日


我将会以另一种方式醒来

害怕死?
我将会以另一种方式醒来,
也许是肉体,也许是持续,也许是更新,
但我将醒来。
甚至原子都不睡,为什么只有我要睡呢?


我的诗很有意义

因此,我的诗很有意义,而这个世界未必具有意义?
在什么几何里,部分大于整体?
在何种生物中,器官的寿命
能超过身体?


水就是水

今天有人向我读阿西西的圣·弗朗西斯。[2]
我听了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那么热爱事物的人
怎么能对事物既不观看,也不理解?

如果水不是我的姐妹,为什么我称它为我的姐妹?
为了更好的感受它?
把它喝下去比称它某种事物
——姐妹、或妈妈,或女儿——更能感受它。
水是美丽的,因为它是水。
如果我称它为我的姐妹,
我能看出,即使在我这样称呼时,它也不是我的姐妹
因此最好称它水,因为它就是水;
或者干脆什么也不称呼,可能更好些,
只是喝下它,在手腕上感受它,观察它,
而无须任何名字。

1917年5月21日


一想到事物

一想到事物,我就背叛了它。
当它在我面前时,我应该只考虑它,
不是思想,而是观看,
不用思想,而用眼睛。
可见的事物存在于被观看中,
为眼睛而存在的事物不必为思想而存在;
想的时候我整个儿沉浸在其中,而不会看。

我观看,事物存在。
我思想,只有我存在。

1917年5月21日


我喜欢有足够的时间和安静

我喜欢有足够的时间和安静
什么也不想,
从不感受我自己的生命,
只想了解我在他人眼中,怎么被反映。

1917年5月21日


我看见河上行驶着一条船

从很远的地方,我看见河上行驶着一条船……
它冷漠地朝特茹河下游航行。
说它冷漠并非因为它与我无关
我也不会用它表达遗弃。
说它冷漠是因为它毫无意义
除了孤立的轮船这个事实之外
朝下游航行并无任何形而上的意义……
只是朝下游真实的大海航行。

1917年10月1日


我相信我快死了

我相信我快死了。
但死亡的意义不能感动我。
我记得死不应具有意义。
生与死恰如对植物的分类。
什么叶或花有分类?
什么生命有生命,什么死亡有死亡?
它们都是你定义的术语。
唯一的差异是个轮廓,停止的地方,不同的颜色,……一个……

1917年10月1日


在这个白云满天的日子里

在这个白云满天的日子里,我感到如此悲哀,这几乎让我感到害怕,
我开始琢磨我编造的问题。

如果人成为他应有的样子,
不是患病的动物,而是最完美的动物,
直接的动物,而不是间接的动物,
那么,他将会用另一种既不同而真实的方式
从事物中发现意义。
他将获得一种“全体”的感觉;
一种对事物的“整体”感觉——如同看和听,
而不像我们所有的那种关于“全体”的思想;
而不像我们所有的那种关于事物的“整体”的观念。
那么我们就会明白——我们将不会拥有“全体”或“整体”的观念
因为“整体”或“全体”的观念未必来自整体或全体
而是来自真实的自然,它可能既不是全体,也不是局部。

宇宙的唯一神秘是相加,而不是相减。
我们对事物理解过度——这就是我们的错误和疑惑的根源。
存在的事物并未超出我们认为存在的事物。
现实只不过是真实,并无相关的思想。

宇宙并非我的一个观念。
我对宇宙的观念是我的观念之一。
夜晚并不降临在我眼前。
降临在我眼前的是我的黑夜观念。
独立于我的思想,也独立于任何思想
夜晚具体地降临
而闪光的星星如同拥有重量。

就像当我们试图表达思想时,话语失效了,
当我们试图表达现实时,思想失效了。
因为恰如思想的本质并不存在于谈论中,而是存在于思索中
现实的本质并不存在于思索中,而是存在于存在中。
因此,存在的万物只是存在。
其它事物接近于一种睡眠状态,
我们的衰老源于童年时的疾病。

镜子正确地反光;它不会犯错,因为它不思索。
从根本上说,思索就是犯错,
而犯错的本质就是成为盲聋。

这些真理不完美,因为它们已被说出,
而在被说出之前,它们已被思索,
但实际上确定的是它们否定了自己
在否定中反对确认任何东西。
存在是唯一有效的确认,
而只有被确认的东西才不需要我。

1917年10月1日


夜幕降临

夜幕降临,热气被压下去了一些。
我神志清醒,似乎从不思考
我拥有一条根,直接和大地相连;
不是这种虚假的联系,这种被称为视觉的次要感觉
我用它把自己和事物分开
并把星星或远方的星群向我拉近——
好吧,我错了:远方的事物并不临近
当我把它拉近时,我是在欺骗自己。

1917年10月1日


我病了

我病了,我的思想开始困惑
而我的肉体在接触事物时加入它们当中。
我用触觉感受事物的一部分
一种巨大的自由开始在我心中建立,
一阵伟大而庄严的幸福感就像英雄行为
在清醒而隐蔽的姿势中独自完成

1917年10月1日


接受这个宇宙

接受这个宇宙
就像诸神把它赐给了你。
如果诸神想给你别的东西
他们早已做了。

如果有别的物体和别的世界——
也是如此。

1917年10月1日


那个思考仙女的孩子[3]

那个思考仙女并相信仙女的孩子
行动起来就像患病的神,不过仍像个神。
尽管确认了不存在之物的存在,
他知道事物是如何通过存在存在的,
他知道存在的存在,而且不能解释,
他知道万物的存在并无原因,
他还知道存在就意味着占有一个位置。
他不知道思想无需位置。

1917年10月1日


当冬季的寒冷来临

当冬季的寒冷来临,对我来说户外的天气真好——
因为我适于生活在事物存在的深处,
自然令人愉快,只因为它是自然的。

我接受生活的艰难,因为它们是命定的,
就像我接受冬季的严寒——
平静而没有抱怨,只是接受,
并从接受的事实——不可避免而极其自然的
极端冷酷而艰难的事实——中发现快乐。

除了我个人和生活的冬天
还有什么疾病和伤害突然向我降临?
不定期的冬天,它出现的规律我不清楚,
但它为我存在着,带着同样极端的致命性力量,
对我来说,这种致命的力量同样具有必然的外在性。
就像盛夏时大地的高温
就像寒冬时大地的冰冷。

我接受因为我的个性。
像每个人一样,我天生倾向于犯错,有缺陷,
但决非因想理解太多而犯错,
决非想只凭借智力理解而犯错,
决非因要求世界而暴露缺陷
那是与这个世界无关的任何事情。

1917年10月24日


无论世界的中心是什么

无论世界的中心是什么
它给我提供了这个外在于我的世界,作为现实的样本,
当我说“这是真的”,即使说的是感受,
我忍不住把它看作某种外部的空间,
某种外在于我的景象,而不是我的空间和景象。

真实意味着不存在于我的内心。
我身体内部没有真实的观念。
我知道世界存在,但我不知道我是否存在。
与我的白房子的主人的内心存在相比
我感到我的白房子的存在更确定。
我信任肉体胜过灵魂,
因为我的肉体就在现实的中心这个位置,
它可以被别人看见,
它可以接触别人,
它可坐下去站起来,
而我的灵魂只能通过外在的事物才能确定。
它为我存在——当我相信它事实上真正存在时——
从世界的外部现实中租借而来。

如果灵魂比外部世界
更真实,像你这个哲学家所说的那样,
那么,为什么外部世界被赐予我们作为现实的范本?
如果我的感觉
比我感觉的事物更确定,
那么,为什么我能感到那个事物,
为什么事物独立于我而出现,
无须我而存在,
而我为什么永远和自己在一起,永远是个人的,不可转让的?
在一个我们彼此理解和想法一致的世界上,
为什么我因他人而感动?
如果这个世界莫名其妙地错了,只有我是正确的吗?
如果世界错了,那就是每个人都错了。
而我们每个人却各有各的错。
在这两者之间,世界是更正确的。

但我为什么问这些问题,除非我病了?

在某些日子里,我生活在户外
那些日子完美、天然而透明,
我感觉,没有感觉到我的感觉,
我观看,没有意识到我观看,
而宇宙从不如那时真实,
宇宙(离我既不近也不远)从不曾具有
如此极端的“非我性”。

当我说“这是明显的”,是否意味着“只有我看见了它”?[4]
当我说“这是真的”,是否意味着“它是我的观点”?
当我说“它在那儿”,是否意味着“它不在那儿”?
如果在生活中就是这样,为什么它与在哲学里并不相同?
我们首先生活,然后才推究哲理;我们首先存在着,然后才知道做什么,
最初的事实至少具有优先权,并值得尊重。
是的,我们首先是外在的,然后才是内在的。
因此,我们实质上是外在的。

你说,病态的哲学家毕竟是哲学家,这是唯物主义。
但这如何是唯物主义,如果唯物主义是一种哲学,
如果一种哲学成为我的哲学,至少它貌似成为我的哲学,
而这根本不是我的,甚至我也不是我?

1917年10月24日


我不太在意

我不太在意。
我在意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不太在意。

1917年10月24日


战争

战争凭借军队使世界陷入痛苦
这是哲学错误的极好典型。

像任何人类活动一样,战争要求改变。
但是战争比任何活动更甚,它不仅要求改变,而且改变得更多,
改变得更快。

但是战争造成了死亡
而制造死亡是我们对宇宙的蔑视。
以死亡为结果,战争证明了它的错误。
因为它已被证明是错误的,所有要求改变事物的愿望也是错误的。

让我们离开外在世界以及安置于大自然中的其他人。
如此自豪,而不自知!
如此频繁的迅速行动,不得不做的事情,妄图留下一点痕迹!
当他的心灵停止跳动,军队的指挥官
将变成碎片,回归外在的宇宙。

自然的直接化学变化
没有为思想留下一丝空间。

人性是对奴役的反叛。
人性是被人霸占的管辖。
它存在因为它是被霸占的,但它是错误的,因为霸占意味着没有权力那样做。

让外在的宇宙和自然的人性随其自然!
和所有前人类的事物和平相处,甚至包括人!
和宇宙的外部与本质的整体和平相处!

1917年10月24日


关于自然的所有观点

关于自然的所有观点
从不曾使草生长或花开放。
关于事物的所有知识
从不曾使一个事物让我觉得更像一个事物;
如果科学追求的是真实,
什么科学比没有科学的事物的科学更真实?
我闭上眼睛,躺在真实而坚硬的大地上
甚至我脊背的骨头都感到如此真实。
在有肩胛骨的地方,我并不需要理性。

1918年5月29日


轮船开往远方

轮船开往远方,
在你消失之后,
为什么我不像别人那样怀念你?
因为未见你时,你并不存在。
如果我怀念不存在的事物,
我怀念的只不过是虚无;
我们不怀念轮船,我们怀念我们自己。

1918年5月29日


我和正在到来的早晨

渐渐地,牧场变得开阔,并呈现出金色。
晨光荡漾在凹凸有致的平原上。
我不是我正在观看的一部分:我看见了它,
它在我外面。没有感觉把我和它联系起来。
正是这种感觉把我和正在到来的早晨联系在一起。

1918年5月29日


最后一颗星在天亮前消失

最后一颗星在天亮前消失,
我注视着你颤抖而发白的蔚蓝,双目平静,
我看见你独立于我,
我因能成功地看到你而快乐
除了看见你,根本不处于任何一种“心灵的状态”里。
对我来说,你的美存在于你当中。
你的庄严存在于你当中,而完全外在于我。

1918年5月29日


水在勺子里晃荡有声

水在勺子里晃荡有声,我把它举到嘴边。
“它听起来凉凉的”,那个将勺子递给我的人说。
我笑了。那声音只不过是晃荡之声。
我把水饮下,没有从喉咙里听到任何响声。

1918年5月29日


有人听到我的诗

有人听到我的诗,他对我说:其中有何新意?
人人都知道花是花,树是树。
但我说不是人人,而是无人。
因为人人都爱花,因为它们美而不同。
人人都爱树,因为它们绿而有荫,但不是我。
我爱花,因为它能直接开花。
我爱树,因为它是树,并不包含我的思想。

1918年5月29日


世界的不公正

昨天,那个真理(他的真理)的传道者
又和我谈话。
他谈到工人阶级的受苦
(没有谈到个体的受苦,毕竟他们真的在受苦)。
他谈到某些有钱人的不公正,
而其他人在挨饿,但他未说明是因食物而挨饿,
或者只是缺乏别人的饭后甜点。
他谈到了可能使他痛苦的一切。

如果能谈论别人的不幸,他一定很幸福!
他很愚蠢,如果他不知道别人的不幸是为了他们
而且不能从外部治逾——
因为受苦不像墨水耗尽
或者只有装货箱却没有金属箍!

不公正就像死亡一样存在着。
我决不采取行动反对
所谓的世界的不公正。
如果我为此走了一千次步,
他们只会动一千步。
我接受不公正,就像接受一块不具备完美圆圈的石头,
就像楝树未能长成松树或橡树。

我将一个橘子砍成两半,两半并不相等。
我对哪个不公正——我将要把它们两个都吃掉![5]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比成一朵花

但是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比成一朵花,如果我是我
而花是花?

啊,让我们不做任何比拟;让我们观看。
让我们忘记类比,暗喻,明喻。
把一件事物比成另一件事物就是忘记那件事物。
当我们注意它时,什么也不提示我们别的事物。
每个事物只向我们提示它自己
而决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事实是,它把自己和其他事物区别开来
(别的事物不是它)。
一切事物都不同于另一个不是它的事物。

什么?我的价值胜过一朵花
因为它不知道它有色彩而我知道,
因为它不知道它有香气而我知道,
因为它没有意识到我而我意识到了它?

但是一件事物和别的事物有何关系?
以至于超过它或低于它?
是的,我意识到了植物,而它不曾意识到我。
但如果具备意识的结构就会产生意识,那意识里有什么呢?
如果植物能说话,它会对我说:你的气味在哪儿?
它会对我说:你有意识因为意识是人的特点
而我没有意识因为我是花,不是人。
我有气味而你没有,因为我是花…… 


那个我不认识的肮脏小男孩

那个我不认识的肮脏小男孩在我门前玩耍,
我不会问你是否带给我象征的词语。
你让我快乐,因为我以前从不曾见过你,
当然,如果你洁净,你将是另一个小孩,
你就不会来到这里。
在你需要的肮脏中玩耍!
我欣赏你只出现在我眼里。
对事物的初见总是胜过对它的熟视,
因为熟视就像从不曾有过初见,
而从不曾有过初见不过是听说。

这个孩子的肮脏不同于别的孩子的肮脏。
继续玩耍!当你拣起一块合手的石头,
你知道它合你的手。
什么哲学能达成更大的确定性?
没有人,没有人曾来我门前玩耍。

1919年4月12日


真,假,确定,不确定……

真,假,确定,不确定…
路边的那个盲人也知道这些词。
我坐在顶级的台阶上,双手紧握
在交叉的膝盖上面。
哦,那么,什么是真,假,确定和不确定?
盲人停在路上,
我将膝盖上的双手松开。
真,假,确定,不确定还保持同样吗?
现实中的某些部分发生了变化——我的膝盖和我的双手。
什么科学能解释这一点?
盲人继续走路,我不再用手做任何别的事情。
不再有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人,什么都不同了。
这就是真实。

1919年4月12日


路上传来一个姑娘咯咯的笑声

路上传来一个姑娘咯咯的笑声,天上都能听得见。
她在笑某个人刚说过的话,起初我没明白。
现在我记得我听到了它。
但是如果他们现在告诉我从路上传来姑娘的咯咯笑声,
我会说:不,是小山,阳光下的土地,太阳,此处的这座房子,
和我,而我听到的只不过是我头脑两边的生命与血液的安静奔流声。

1919年4月12日


圣·约翰之夜

圣·约翰[6]之夜在我院墙那边。
而这边是我的夜晚,并无圣·约翰。
因为圣·约翰只存在于被赞美的地方。
对我来说,只有来自夜间篝火之光的影子,
人们的欢笑声,砰砰的脚步声。
以及那些不知道我存在的人的偶尔吆喝声。

1919年4月12日


待写之书

神秘主义者,你从万物中都能看出意义。
对你来说,万物都有一种蒙着面纱的意义。
在你看到的万物中都存在着某种隐藏的东西。
你看见的东西,即使从别的事物中你也总能看到。

而我,由于我的眼睛只观看,
我在万物中看不到任何意义;
看到这一点,我爱自己,由于成为一件事物就意味着虚无。
任何事物都经不起解释。

1919年4月12日


山坡上的牧羊人

山坡上的牧羊人,你和你的羊群离我那么远——
似乎你拥有幸福——是你的还是我的?
看到你我感到安静,它属于你还是属于我?
不,牧羊人,它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
它只属于幸福和安静。
你不拥有它,因为你不知道你拥有它。
我不拥有它,因为我知道我拥有它。
它只是它,像阳光一样落到我们身上
它照着你的脊背,让你感到温暖,而你想到的却是别的什么事情,
它照在我脸上,使我茫然,而我只想到太阳。

1919年4月12日


他们想要一种比阳光更好的光

啊,他们想要一种比阳光更好的光!
他们想要比这些草地更绿的草地!
他们想要比我看到的这些花更美的花!
这个太阳,这些草地,这些花朵对我来说足够好了。
但是,如果它们不知怎么烦扰了我,
我就需要比这个太阳更像太阳的太阳,
我就需要比这些草地更像草地的草地,
我就需要比这些花朵更像花朵的花朵——
一切都比现有的同种事物更加理想,
那边的事物——比已在那边的事物更那边!
是的,有时我为并不存在的完美肉体而哭泣,
但完美的肉体是最像肉体的肉体,
其余的都是人们的梦想,
那些所见不多的人缺乏远见,
就像那些不知道如何站起来的人想坐下去。
基督教的一切是椅子的大梦。

因为灵魂是不显现的事物,
最完美的灵魂是从不显现的灵魂——
由肉体制造的灵魂,
事物的绝对肉体,
绝对真实的存在,没有错误和阴影,
一件事物和它自身从整体上达到了精确的一致。

1919年4月12日


背部折叠的玫瑰花瓣

背部折叠的玫瑰花瓣会被别人说成是天鹅绒。
我从地面上把你拣起来,放在眼前凝视了许久。

我院子里没有玫瑰:什么风把你吹来?
而我突然从远方归来。怀念了片刻。
此刻根本没有风把你吹来。
此刻你就在这儿。
过去的你不是现在的你,否则整个玫瑰花都会在这里。

1919年4月12日


我存在于睡与醒之间

凌晨2:30。我醒来又睡去。
在睡眠与睡眠之间,生活中有不同的时刻。

如果没有人装饰太阳的闪光
为什么要装饰英雄?

我总是准时睡去,准时醒来
我存在于睡与醒之间。

在那个瞬间,当我醒来,感到自己通向整个世界——
一个伟大的无所不包的夜晚,
只在外面。


他和他的步伐

从我在一个牧场和另一个牧场看到的事物之间
一个人的身影匆匆走过。
他的步伐随着同样真实的“他”迈动,
而我看见他和它们,它们是两件事:
那个“人”伴随着他的观念行走,错误而陌生,
而他的步伐与古人走路的步法一致。
我从很远的地方看见他,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他存在于他自身中——他的身体多么完美,
他的真正现实不存在欲望或希望,
只有肌肉和使用肌肉的正确而客观的方式。

1919年4月20日


我喜欢这些牧场

我喜欢这些牧场,连看都不看一眼。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它们。
因为我喜欢它们就是我的回答。
喜欢一朵花是正确的,仅次于无意识
以及在你最模糊的观念里意识到它的香气。
看的时候,我不喜欢:我观看。
我关闭眼睛,而我的身体,在草间,
完全属于闭上眼睛的人的外面——
属于芳香而崎岖的大地,既新鲜又坚硬;
而存在的事物发出某种模糊的喧闹声,
只有光的红色影子轻轻压在我的插座上,
生命中只剩下倾听。

1919年4月20日


我不匆忙

我不匆忙,忙什么呢?
太阳和月亮不慌不忙,它们是对的。
匆忙是相信人可以跑过他们的双腿
或者跳过自己的影子。
不;我一点儿也不匆忙。
如果我伸出胳膊,正好达到胳膊达到的地方——
甚至不超过一厘米。
我只触摸我能触摸的地方,而不是我想触摸的地方。
我只坐在我所在的地方。
这听起来很可笑,就像所有绝对的真理,
但真正可笑的是我们常常想到别的事情,
而我们总是在它外面,因为我们在这儿。

1919年6月20日

该诗的另一版本

我不匆忙:太阳和月亮也不匆忙。
没有人比它们的腿跑得更快。
如果我想去的地方很遥远,我不会马上就到那儿。

1919年6月20日


我存在于我的肉体里

是的:我存在于我的肉体里。
我不曾把太阳或月亮装在我的口袋里。
我不想征服世界,因为我非常需要睡眠,
我不想吃掉世界作为午餐,因为我只有一个胃。
我冷漠吗?
不,我是大地的孩子,如果他跳起来就是错的,
因为空中的瞬间并不属于我们,
当双脚再次落到地面上之后他才是快乐的,
砰!事实上,毫无损失!

1919年6月20日


在太阳即将升起之前

在太阳即将升起之前,蓝天呈现出绿色
夕阳消失之后,西方的天空蓝白相间。

事物的真实色彩是眼睛看见的——
月光并非纯白,而是浅蓝泛白。

我很高兴这是我用自己的眼睛看见的,而不是从书本中读到的。


像个小孩

像个小孩,尚未被教导成为大人,
我忠实于我的眼睛和耳朵。


我不知道理解自己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理解自己意味着什么。我不朝里面观看。
我不相信我存在于我的后面。


我天生就是一个葡萄牙人

我爱国吗?不,我只是一个葡萄牙人。
我天生就是一个葡萄牙人,就像我一生下来就是黄头发、蓝眼睛。
如果我生下来会说话,我不得不说一种语言。


我平躺在草地上

我平躺在草地上
忘了他们教导我的一切。
他们教导我的一切从不曾使我更热或更冷。
他们告诉我的一切从不曾改变事物的形状。
他们教我看到的一切从不曾触动我的眼睛。
他们向我展示的一切从不在那儿:只有那儿的东西在那儿。


他们和我谈到民族

他们和我谈到民族,谈到人性,
而我从不见过民族或人性。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的不同令人吃惊,
由一处无人居住的地方彼此分开。


我从不曾努力生活

我从不曾努力生活。
我的生活自行消失,无论我是否需要它。
我想做的所有事情是观看,就像我没有灵魂。
我总想观看,好像我除了眼睛一无所有。


生活在现在

“生活在现在,”你说,
“只生活在现在。”

但我不需要现在:我需要真实;
我需要存在的事物,而不是测量它的时间。

现在是什么?
它是与过去和未来相关的事物。
它借助其它事物的存在而存在。
我只要真实,事物本身,而不是什么现在。

我根本不想把时间纳入我对事物的计划。
我不想把事物视为有时限的:我只想把它们视为事物。
我不想把它们称为现在,从而将它们彼此拆开。

我甚至不应该把它们称为真实的事物。
不应该把它们称为任何事物。

我应该观看它们,只是观看它们;
观看它们直到不再考虑它们,
观看它们,与时间和空间分离,
观看可见的事物,摆脱对任何事物的依赖。
这是观看的科学——根本无科学可言。

1920年7月19日


我是否比石头或植物更有价值

你告诉我你比
石头或植物更有价值。
你告诉我你感觉,你思想,因而知道
你思想并感觉。
石头也会写诗吗?
植物也有关于世界的观念吗?

是的:有所不同。
但并非你能发现的不同
因为意识不能使我拥有关于事物的理论——
它只能使我有所意识。

我是否比石头或植物更有价值?我不知道。
我不同于它们。却不知道比它们强或弱。

有意识比有色彩强吗?
可能强也可能不强。
我知道这确有不同。
没有人能证明这是多么不同。

我知道石头是真实的,植物存在着。
我知道因为它们存在。
我知道因为我的感觉向我展示了这一点。
我知道我也是真实的。
我知道因为我的感觉向我展示了这一点,
尽管不像它们向我展示石头和植物那么清晰。
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是的,我写诗,而石头不写诗。
是的,我有关于世界的观念,而植物没有。
但石头不是诗人,它们是石头;
而植物只是植物,不是思想家。
我可以说这使我优于它们,
也可以说我劣于它们。
但我不这样说:我说到石头,“它是石头,”
我说到植物,“它是植物,”
我说到自己,“它是我。”
我不说别的任何事情。别的事情有什么可说的?

1922年6月5日


也许他们是对的

是的,也许他们是对的。
也许某些隐藏的东西生活于每个事物里,
但隐藏的事物是相同的
就像没有被隐藏的事物一样。

在植物中,在树里,在花里,
(在一切活着而不会说话的事物里
是一种意识,但并不伴随使它成为意识的东西),
在木头里,不是树只是木头,
树木的全体没有总和,
那里生活着一个仙女,外部生活的核心
赋予了它生命;
正在开花的花,
伴随着绿意的绿。

它进入了动物和人。
它已经深入其中并表现于外,
哲学家说它是灵魂
但它不是灵魂:它是动物或人自身
存在的方式。

两件事物尺码相同
并有一致之处
我想那可能是人。

这些人将是诸神,
他们那样存在因为他们存在得完整,
他们不会死,因为他们和自身相同,
他们可以撒谎,因为在他们
与他们之间没有界限
也许他们不爱我们,或需要我们,或向我们显示
因为完美之物不需要任何事物。

1922年6月4日


隐藏的事物

他们说每个事物中都居住着隐藏的事物。
是的,它是它自己,没有被隐藏的事物,
居住于其中。

但是我,具有意识、感觉和思想,
我像一个事物吗?
在我当中是多于事情或是少于事物?
如果我只是我的肉体,我会快乐而满足——
但我也是别的事物,比那略多或略少。
什么事物比我略多或略少?

风在吹,没有意识到它。
植物活着,没有意识到它。
我活着也没有意识到它,但我知道我活着。
但我是知道我活着,还是只知道我知道?
我出生,我活着,我将会死,这是命运无话可说,
我感觉,我思想,我运动,通过某种外在于我的力量,
所以,我是谁?

我的肉体和灵魂是某种内在的外在吗?
或者我的灵魂是普遍力量的意识?
而我的肉体不同于别的肉体?
我在万物的中心吗?
我的肉体会死,
我的脑力会崩溃
成为抽象的,客观的,无定形的知觉,
我不再感觉我所有的这个我,
我不再用脑子思考我觉得属于我的思想,
我不再因意志随手而动。
我就这样了结吗?我不知道。
如果我不得不这样了结,对此感觉如此糟糕
并确信它不会使我不朽。

1922年6月5日


为了看见田野和河流

为了看见田野和河流
打开窗户是不够的。
为了看见树木和花朵
眼睛不盲是不够的。
你还需要舍弃一切哲学。
有了哲学,就不会有树木,只有观念。
只有我们每一个人,就像一处酒窖。
只有一扇关闭的窗子,而整个世界都在它外面;
如果窗子被打开,还会有一个什么事物能被看见的梦,
当你真的打开了窗子,它决不是你所见的样子。

1923年4月


写在我的墓碑上

写在我的墓碑上
这儿躺着
阿尔贝托·卡埃罗
没有十字架
他离开此地去寻找上帝……
无论上帝是否活着,这取决于你。
对我而言,我留下他们的问候。

1923年8月13日


雪在万物之上

雪在万物之上铺了一层安静的毯子。
除了房中持续发生的事情,你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我把自己裹在毯子里,甚至不思不想。
我感到一种动物的快乐,若有所思,
我落入睡眠,像世界上所有的活动一样无用。


我随风行走

今天早晨我出门很早,
因为我醒得更早
却没有我想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走哪条路,
而风朝一个方向猛烈地吹,
风推着我的后背,我随风行走。

我的生活总是这样,我愿意一直这样——
风把我推向哪里,我就走到哪里
而不让自己思考。

1930年6月13日


暴雨后天来临的最初征兆

暴雨后天来临的最初征兆。
第一片白云低低地悬浮在暗淡的天空。
后天真的有暴雨吗?
我确信它,但确信是谎言。
确信就是不去看。
后天并不存在。
这儿所有的只是:
蓝天,有点儿灰暗,地平线上飘着几朵白云,
下面有些脏,就像它们可能会逐渐变黑。
今天的情况就是这样,
由于今天就是此刻的全部,就是一切。
如果我后天死去,谁会知道?
如果我后天死,和我不曾死相比,
后天降临的暴雨将是另一场暴雨,
当然我知道暴雨并不因为我看见它们而降落,
但如果我不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将会不同——
它会缺少我——
而暴雨将会落在一个不同的世界上,并成为不同的暴雨。
无论如何,降落的暴雨就是当它降落时将要降落的东西。

1930年7月10日


倒数第二首诗
  ——致里卡多·雷斯

我也知道如何进行猜想。
在万物中存在着一种富于生气的要素。
在植物中,它是一位存在于外面的小仙女。
在动物中,它是一个遥远的内在生灵。
在人中,是灵魂和他生活在一起,而且就是他。
在诸神中,它拥有和肉体
等同的尺码与空间。
它就是和肉体同样的事物。
因此据说诸神永远不死。
因此诸神没有肉体和灵魂
而是只有肉体,它们是完美的。
肉体就是他们的灵魂,
而他们的意识存在于他们神圣的肉体里。

1922年5月7日


最后的诗
  (由诗人在他死亡之日口授)

这可能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我举起右手向太阳挥舞,
但我向它挥手不是为了告别。
我很高兴我还能看见它——就这么多。

1920年前 


碎句

如果你有花,就不需要上帝。

被感到的一切事物都可以直接造成新的词语。

像万物一样,与万物均有不同。

或许仙女是树木或河流的未来。


注释:
[1] 佩索阿有一首诗叫《死亡是道路转弯》,可参看。
[2] 圣·弗朗西斯(1182—1226),生于意大利的阿西西,他创立了天主教圣方济各会和方济女修会。是宗教史上最受崇敬的人物之一。——译注。
[3] 此诗不见于Chris Daniels所编的The Collected Poems of Alberto Caeiro,系从Richard Zennith所编的  Fernando Pessoa & Co.: selected poems中译出。——译注。
[4] 从此句起到结尾,Chris Daniels另作一首诗处理,而Richard Zenith把它们作为一首诗,此处从Richard Zenith。见A Little Larger Than the Entire Universe。——译注。
[5] 你死于青春,就像诸神相爱时的渴望。——里卡多·雷斯(原注)
[6] 圣·约翰,圣经中的人物,意为“耶和华是仁慈的”。见《圣经·约翰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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