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把着门，左手伸出去要钱。
在地铁总站门口，我又见到
那个眼窝深陷的老叫花子在为行人拉门。
三个月前，他就这样向我伸手。
我说了一声谢谢，就径直走过
他的门，但一转身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连过道、大厅，整个大楼里
什么地方看上去都有说不清的别扭。
我走到站内的点心店，买了一杯我自己
肯定没有吃过的花生冰淇淋。
我走回那扇门，像杨成钢一样
对他说了一声“兄弟，祝你好运！”
就把冰淇淋放在了他的手中。
他感激地拉着门，肯定不知道我心里在想，
下次最好别又碰到他。
事情还真的就这个样子。
几个星期，他连一根毛都没有留下。
又过了几个星期，还是没见到他，
我心里开始打鼓。莫非他
吃了我的冰淇淋就出事了？
这个邪门的国家真有不少人对花生过敏。
我想着他已经凉下来的手脚，干燥的葬礼，
想着自己背着人群流出悔恨的泪水。
我想着自己在爆满的法庭里
怯生生地告诉法官——
如果一切还会再来一遍，
我还会在某一天为他买一杯冰淇淋，
对他说一声：“兄弟，祝你好运！”
多少天来，我的每个梦都荒诞而有失常理；
我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何种审判。
我每天照常上班，周末照常带着女儿
到艺术之伞学绘画，
驾驶着一颗吱吱嘎嘎的心，在城里乱跑。
今天，当我在地铁站又见他向我伸手，
我知道自己终于被宣判无罪。
我走下那道专门为我设立的台阶，
像一个无罪的人那样，为自己平反昭雪。
我突然有空打量一下遍地的樱花。
那一片片无辜的、粉白色的坠落。
然后，我看也没看他一眼
就从他把守的那道大门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