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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费尔南多·佩索阿:鸦片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3-24  

费尔南多·佩索阿:鸦片

杨铁军

我的精神在吸鸦片前就病了。
感受生活即是枯萎,如康复期的病人。
在鸦片的安慰中我寻求
东方,在东方以东逡巡。

甲板生活肯定要置我于死。
高烧在我脑子里昼夜不停地折磨。
生病前我已在寻找,却找不到
哪个春天能安顿得了我。

在矛盾和灵魂的无能中,
在金色的翻卷里,我把日子虚度,
尊严是浪花里的一种堕落
而快乐是我的疾病的神经中枢。

被一连串灾难的发条
和假飞轮的装置推动,
我在一个飘着无梗之花的园子里
走入对绞刑架的幻梦。

我踉跄地穿过内心生活那
油漆和纹路的手工。
像在家握着那把割掉
受洗圣约翰头颅的刀锋。

我在手提箱里为我祖父赎罪,
而他犯罪不过是为了好玩。
我十二条神经从绞架上垂下,
我掉入了鸦片的深渊。

在吗啡的催眠下
我在颤抖的透明里失去了自己,
镶嵌了钻石的夜里,月亮升起来
像我的命运终极。

我从来都是坏学生,现在
也只是看着船犁过
苏伊士运河,一路驮着我的
生活,像一丸樟脑放在黎明时刻。

那些充实的日子过去了。
我从工作中学会的只有倦怠无聊,
今天我感觉像有胳膊卡住脖子
让我窒息,却夹紧不往下掉。

我跟大家一样,也曾是孩子,
出生在一个葡萄牙的小镇,
我见过英格兰来的人
他们说我英语流利得很。

我想通过普朗或莫丘利
出版诗集和短篇小说,
但我怀疑这样的生活——一次没有风暴
的旅行——无法持续更多!

虽然也有快乐的时候,
甲板上的生活其实很是伤悲。
我和德国人,瑞典人和英国佬谈话,
但活着的痛苦挥之不去。

往东航行,去看中国和印度
说到底没有什么意义。
到头来也只有一种活法,
地球哪里都一样,小得要死。

所以我吸鸦片。当药吃。
我于此刻康复。
我住在思想的底楼,
看生活逝去是一种折磨。

我吸烟。打哈欠。如果有这样一个地球
最东边不会变成西边,
我为什么要访问真实存在的印度,
而其实印度并不存在,除了被我占据的那个灵魂?

耻辱是我唯一的遗产。
吉普赛人偷走了我的运气。
也许到死我都看不到
一个庇我温暖的住地。

我假装学习工程学。
住在苏格兰。假期则去爱尔兰。
在幸福的门外,我的心
像一个小老太恳请救济支援。

不要停靠萨伊德港,铁船!
右转,虽然我不知要去哪里。
我在吸烟室和伯爵消磨时日——
一个混吃葬礼的法国的骗子伯爵。

我心情阴郁地回到欧洲,注定
成为一个梦游的诗人。
我本君主制的拥趸,但非天主教徒,
我想成为拥有盛名的人。

我想拥有金钱和信仰,
成为那些我见过的各种无聊的人物。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我不过是
海上航行的一只船里的一个主顾。

我没有什么人格魅力。
甚至那个舱室侍者都能给人留下更持久
的印象,他以高傲的忍耐
服侍一个禁食的苏格兰地主。

我不属于任何地方。我的国家
就是我不在的地方。我又病又弱。
那个领班是个流氓。他看到我
和一个瑞典女人一起......眨了眨眼。

总有一天我要在船上制造一些丑闻
仅仅为了让其他人多一些谈资。
我厌倦了生活,觉得有时候放纵
一下自己实属平常。

我整天吸食啜饮
能麻木所有痛苦的美国毒品——
我,一个天生的醉鬼!
我玫瑰的神经需要一个更好的大脑。

我几乎无法感受到
我写下这些诗句所用的才能。
生活是一所乡下的大房子
能容纳所有敏感的心灵。

英国人生来就是为了存在。
没有一个民族与平静有着
比他们更亲近的联盟。塞一个硬币
出来一个英国人,全都微笑着。

我属于那种葡萄牙人的类型
在印度被发现的时机
失业了。死是必然的。
这是我经常考虑的一件事。

见鬼去吧生活,连同必须忍受它的那种态度!
我连床头的书都不看。
我厌倦死了东方。它不过是一张
一旦卷起就失去了美丽的画毯。

所以我堕入鸦片。不要把希望
寄托在我过某种理想生活的可能性上面。
那些诚实的人,在固定时间
上床,在固定时间吃饭

见鬼去吧!是的,这是嫉妒。
这些亢奋的神经带给我死亡。
最好是有船把我带到那些
我只能用眼睛看的地方。

我能骗谁?我还会厌倦。
我会想要更烈的鸦片,通过它能
进入一个把我结束掉,推倒在一道
泥泞的沟渠里的梦。

发烧!如果这不是发烧,
那么我不知道什么发烧会感觉怎样。
基本的事实是,我病了。
这只兔子,朋友们,已把它的运气耗光。

夜晚降临了。响起了晚饭的
第一遍铃声:到了梳妆打扮的时候。
至高无上的社会生活啊!我们将
像狗一样列队,直到累脱了扎紧的领扣。

这个故事注定了有一个不那么
快乐的结尾,一滩血和一把枪(万岁!)
将出现在我的不安的尽头,
无论什么都无法挽回。

不管谁看到都觉得我平庸,
我和我的生活......一个年轻伙计,是的!
甚至我的单片眼睛都把我划入
一个普遍化的模式。

多少像我一样的人循规蹈矩
而且像我一样服膺神秘主义!
多少人在他们的礼服下
像我一样感受到生存的恐怖本质!

如果我能至少做到
外边和里边同样有趣就行!
我盘旋着涌向大漩涡的中心。
我的无所作为把我注定。

无所作为,是的,但有充分的理由!
我能不能做到鄙视每个人,
即使我穿的是破衣烂衫,
却还是一个英雄,被诅咒,发疯,无比英俊!

我想把手塞进嘴里咬
直到抑制不住痛苦而颤抖。
这应该算独特的行为
可愉悦别人,那些所谓的正常人。

荒诞像一朵来自印度的花
我在印度却从没见过,它从我
有病的,疲倦的脑子里勃发。愿上帝
改变我的生活,若不行就把它扼杀......

让我呆在这里,坐在椅子上,
直到他们把我塞进木棺。
我生来就是一个高贵的人
却没有沉着的品质,没有茶,没有席垫。

呵!我多想从这里坠落
穿过一道活动板门——嚓!——进入坟墓!
生活尝起来像是淡香型烟草。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生活吸进吐出。

我真正想要的是信念和平静
控制住那些感官刺激。
结束吧,上帝!把闸门打开!
我精神里上演的喜剧,太多太乱!
                        
1914年3月于苏伊士运河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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