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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宋迪非:诗四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3-18  

宋迪非:诗四首

手骨之歌

我的手骨
如果遮挡住阳光
就会变冷
并且把世界变黑

一块干净的骨头
在暗处
发出声音和光

它还是白色的
像是被狗的舌头舔干净
在外面却不留痕迹

那曾是一个写作者的手
或劳动者的手
充满了欲念变幻的姿态

曾抓住一个人的头
往墙上猛磕
直到他的头流出血

它活动,在孤独中
写下歌颂手骨的诗
就像现在这样
它属于我完整的身体
一个连续的动作
或屈或张

它攥紧在一起
不是一块骨头
它来自地狱的理念
不是歌
它服从于一具更大的白骨
服从站立起来的骷髅的愣忡

它是一道射线
在白色墙壁上
在一间金属构成的房间划过

它终被放于桌子上
在行动之前收缩
它,威胁的来源
闪电的原形
它,行动者的图腾
思考者最终的幻觉

我不是它
我操纵它
去从事手的破坏
它无处不是我
无处不是自由
在无意识中被支配
它是我的手骨
一种怪异的力和美
被牙齿剔净

在黑暗中抓紧我的手
它紧紧抓住现实
留下指纹
和不在场的证据
指称世界的虚幻
在X光片上显形
――我的手骨
一只为所欲为的手


西伯利亚军歌

雪裹着我
以及许多奋力走着的人
我们不停地走着
竖起大衣领子
有人呵着手
有人用手捂着耳朵
雪裹着我
裹着我们大家
其中有人绊倒了
我们就扶他起来
我们从雪中吃力地拔出腿
雪漫无边际
裹着我们
裹着这广大的荒野
我们走着
我们这一群人
我们是沉默的
有着沉默的步伐
我们是孤独的
又同属于一个不断行进的队列
雪落在我们脸上大衣上
我们是些阴郁的人
热情的人
盲目的人
和有着宽广前途的人
我们中间的一些人倒下了
倒在我们脚下
就再也没有起来
我们依然继续走着
死亡推动着我们
我们是一个行动的整体
在我们的前边没有人
在我们的后边没有人
我们低下头来
看到自己和别人的腿正在艰难行走
雪裹着我们
和这个广大的世界


示出的神灵及被告  

这些扭动的神灵真实可信
就像我亲眼看到一样
堆积在人类生活的暗处
像真理张贴在广告牌上
他们通向城市的暗道
在那里金属裸露
钢铁的管道扭结在一起
他们正在泄露
从我们的墙壁上渗出
像一幅大型的书法
也像一个隐形的人无动于衷的手势
他们流到我们的桌子上
从一个房间的地板绕向另一个房间的地板
在医院实验室的长颈瓶里
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变形
那蓝色的溶液
需要更多的药片
来融解他们的灵魂
一个穿白衣的女孩就站在这里
而另一个人却爬上了楼顶高高竖起的桅杆
用手势呼唤亡灵
他们就这样在我们的住所增长他们的势力
他们冲上街道
他们的手指缠上纱布
这世界好像被安上了消音器
我们只能看到他们从这一条街道走向另一条街道
从广场走向隐秘的楼群
从楼梯走向地下室的储藏间
他们抬腿伸手向前俯冲向后仰倒
他们大声地骂大声地笑
用双手痛苦地捂着脸哭泣
可我们却什么也听不到
他们有时隐藏在电视机里
在夜晚
从每一个家庭的电视屏幕里冲出来
我们的世界摇摇欲坠
发松变软
我们的腿和身体也裹上了纱布
作为失败者
我们只能孤独地生活在孤独的生活中
而他们却在我们退却的地方狂欢
扔满了酒瓶和标语


死亡拍摄

那些个在同一场事故中的伤员
被纱布缠在一起
他们相互用力挣扎
他们感到生的疼痛
我扛着长镜头的摄影机
在拍摄着这一切
拍摄着他们的各种动作
浑然不觉胶片已经从摄影机里钻出来
拖在地上
缠绕着足有一丈长
他们中有的人我早已认识
可现在我却感到他们的面孔千变万化
已失去了个性特征
我拍出了无数张脸的特写
恐惧、贪婪、惊骇、愤怒、软弱、空虚
这些表情连续不断地有层次地变幻着
超出了我机器转动的速度
他们相互谩骂彼此制约
因为痛苦而语无伦次
因为仇恨而哑口无言
我放慢了拍摄的速度
这样我看清了他们相互掣肘的每个动作
或向里拉或向外推
或滚动着或离散着
拉长的纱布在中间马上就要断裂
却依然把他们缠在一起
而堆放在地板上的一卷卷纱布
正在迅速地转动、变少
最后只剩下空心的纸轴
而那些个人有的被缠住了脚
有的则上半身被裹紧
有的双腿并拢被死死地捆住
有的仅仅被缠住了一根手指头
有的被包住了脑袋
外边却依然戴着一副眼镜
我继续拍摄着
早已忘记了胶片和纱布搅在了一起
我只听见机器在我耳边沙沙地响着
我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
胶片在迅速地记录着
断了的手臂、瘸了的双腿
淋漓的血、呐喊的嘴
飞翔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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