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都在吃饭,吃饭有什么了不起?但人不吃饭又万万不行。和家人一起吃饭,和情侣一起吃饭,和客户一起吃饭,各有什么不同?如果一位诗人独自用餐,他意识到了这样一个孤独的自我形象,为此要写一首诗,该从哪些角度切入进去呢?独自用餐是一个怎样的冥思进度?是一个怎样的自我发现的进度?在用餐的过程中,会有怎样的感情的清单浮现出来?会有怎样的主题跃然于菜单之上呢?
比利·柯林斯:独自用餐
得一忘二 译
独自用餐独自噎死。
——阿拉伯谚语
我宁愿在酒吧吃饭,
但在专业人士看来
我这行为是一种拒绝,
所以我此刻独自一人
坐在一张白桌布的餐桌旁,
接受一位没名字的年长侍者服务——
按这项小技的鉴赏家所言——
这是独自用餐的理想境界。
我既没带书也没带报,
读什么都算是欺骗。
独自用餐,他们说,就是一人吃饭,
而不是请蒙田作陪,
或者与永远迷人的南希·米特福德做伴。
我也不会一直抬头看,好像在等人,
等一个最终还是没出现的人——
这种行为,对那些看得很重的人来说,
是道德弱点的一个标志。
有什么回报?
当我此刻对着举起的叉子
琢磨这块带杏仁片的鳟鱼时,
就想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回报。
我可以尽情享受葡萄酒在杯中旋转,
直到它看起来像一幅19世纪画作中的漩涡,
一艘船在风暴中沉没。
然后会出现盲目约会的那哥儿们
羡慕的神情,
以及一对结婚多年相对无言的夫妇。
我叉起一根涂了黄油的芦笋,
心里想着今晚会不会看到月亮,
但拔开笔帽绝不可选,
因为此时写作也会被
至高境界的孤独者不齿。
一切的一切都得等待,
直到我竖起衣领,
在路灯的照耀下走回家后。
直到我身后传来
关门的回声,我才能
在大理石纹笔记本上记录——
就像我上小学时的本子——
我对在一众陌生人之中
独自用餐这门艺术的观察。
李立扬:独自用餐
任绪军 译
我拔出了这年最后的嫩洋葱。
现在,园子荒了。地面凄冷,
阴郁而凋敝。这日子所残留的
在我眼角的枫树里
燃烧。我转身,一只北美红雀倏然飞逝。
在地窖门边,我清洗那些洋葱,
又自冰冷的金属水龙头饮水。
几年前,我曾与父亲一道走在
被风吹落的梨子中间。我已记不起我们
都说了些什么。也许我们只是在沉默中散步。但
我仍能看见他弯腰在路边——左手支撑
在膝上,骨节嘎吱作响——把一只烂梨子
捡起来举到我眼前。梨子里面,一只被黏稠
晶莹的果汁裹了起来的大黄蜂,疯狂打转。
今天早上,我看到从树旁朝我挥手的人
正是我父亲。我几乎就要
向他呼喊起来,直到我走近,足以
看清那把铁锹,它斜插在我把它
遗留的地方,在摇曳的深绿色树荫里。
白米饭热气腾腾,就要熟了。香甜的绿豌豆
同洋葱一起煎。虾焖炖,加入芝麻油
和大蒜。还有我自己的孤独。
我,一个年轻男人,还能有什么更多的需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