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育虹 譯
達菲1955年生於蘇格蘭格拉斯哥市,6歲時遷居英國,畢業於利物浦大學哲學系。2009年受任大英國協第20位桂冠詩人,為341年以來第一位女性桂冠詩人,也是第一位蘇格蘭籍,第一位同性戀(或雙性戀)桂冠詩人。自1974年出版第一本詩集《肉身風向雞》,達菲陸續有九本詩集問世;此外另有十本童書繪本/童詩及四部劇本創作。至今榮獲獎項包括蘇格蘭藝術協會獎、毛姆文學獎等。詩集《癡迷》獲2005艾略特獎。 癡迷 整天被你想著,我想著你。
群鳥在樹蔭歌唱。
雨的祈禱文之上,那無著處的藍
不是天堂,只往烏有之鄉無止盡行去。
當我們繼續滯留在時間的陷阱,列隊等待
死亡,如何我們的生命得以漂流
遠遠離開自我?似乎沒有什麼能轉化
我們日子的模式,修正我們以失去寫出的
韻腳,好與幸福協音。
然後愛情來了,像突然出現的一群飛鳥
從雨後地面竄向天空。你的吻
像珍珠,沒有繩縛,在重拾中釋放了這串文字。
巨大的天空連繫著我們,榫合此處與彼處。
愛與欲望在思念中傳播。
新年 我把瀕死的一年丟到身後像丟棄一件披肩
任憑它墜地。急迫的煙火向天空
拋撒自己,這些慾望之花,愛的熾熱。
我從包圍我的空間出來,站在這,藉著自己
形塑出你缺席的身體。你像慷慨的空氣,觸摸我。
最遠,也最近,你的雙臂是黑夜,環抱我,
我便往後倚,唇讀穹蒼在天光裡的談話,
有音節的星星。終於我看到星星朝向我們祈禱。
你的氣息是午夜的氣息,在我膚上,越過我們之間的
里程,原野,公路,城鄉與萬千燈火通明的家。
我們的愛,悲傷的反義詞,一韻到底,地點錯了,
時間錯了,甜美的手工藝,心的召喚,它發著光
接引新的一年,那遠在蒼穹黑海上的日日夜夜。
你的嘴是雪此刻在我唇上,酷酷的親暱的初吻,一句
誓言。時間從無底空間墜下墜下,墜向你我的當下。
雪 你回來,
在我歷時三月的長夜之後,
我知道你會回來,像是光,光。
而雖然這是盛夏,
因為雷聲因為雨的燠熱而誘人,
你卻說到雪。
雪正凝聚,
把自身的貨物打包成
寒冷且遙遠的雲,
在海外數里處,
朝上對著黑色的天空呼喊;
每朵雪花都是唯一,在我們親吻時飄落
我們身上,或許我就跟你說說馬克尼斯的詩。
房間霎時豐饒了……
*馬可尼斯(Louis MacNeice,1907-1963)愛爾蘭詩人,與奧登同屬當時「三○年代詩人」群。「房間霎時豐饒了……」是其詩作〈雪(Snow)〉的起句。 藝術 如今只剩下藝術 ── 我們的身體,筆觸,顏料,主題;
我們的傳說,虛構情節,疑點的懸置;
血的亂彈調,打擊樂;
那些降音階和弦,為我們哀傷的曲目。
藝術,這鑿刻出的冰冷大理石,我們的吻;
我們的諾言鎖進沉默的石材,
或漸無聲息消失在詩行;書頁印出
我們聲音的乾燥花。
愛情沒有選擇,除了藝術的久病,死亡,
幾座為我們遺下的迴音而造的大劇場,
掌聲,之後的澈底黑暗;
為我們瞬息的激情而編寫的大歌劇;
以及你心中那部奧斯卡得獎電影;
以及我魂魄歡歌之處,沙啞的藝術。
結束了 那是隻聰明的畫眉;
每首歌牠都唱兩回,
免得你以為牠再無法捕捉
那最初完美而無心的狂喜!
——羅伯特·布朗寧
在時間的一個幽暗辰光我醒來,走向窗。
黑色的天空沒有星沒有月亮可說,沒有名稱
或數字對應這時段,沒有光的碎屑。我讓空氣
進入。花園裡突兀的香味是敞開的墳。
沒有咒語
或祈禱詞的幫助,我能憑藉什麼
熬過這分秒,這無底的,無心的,無名的,
愛之死?只有另一些時間 ──
你現身的地方,氣氛變得迷人,
那間大飯店有光流瀉,流光在夜晚
點燃了我們,
你花費整一個鐘點
用草編結一枚戒指好娶我。我再次喚著你的名字。
那是一把鑰匙,揭露一切幽暗,
好讓死亡在它的鎖鏈上晃盪,開啟。
我聽到一隻鳥開始唱歌,
刺透這鐘點,為聖誕清晨帶來第一道光,
一份禮,記憶的赧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