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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李兵:王敖:万变之诗与不变的感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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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5-01-21  

李兵:王敖:万变之诗与不变的感受力




  从初读到王敖的诗至今,屈指一算,已十多年了。当时,网络勃兴,新诗的阵地也在悄然变化。那时,王敖是一著名诗歌网站新诗论坛的版主,好多写诗的人在论坛上交流或掐架。当时的王敖绝对是其中最活跃、最具才情的一个。那时候,诗歌还是诗歌,“网络诗歌”这一说法还没有流行。但来自体制内外的老派诗坛既得利益者们对这种几乎零门槛的诗歌的鄙视却已初现端倪。所谓民间、知识分子的含混对立,也在这一波由网络推动的热潮中涌动。
  由于网络,诗人实现了以分钟为单位及时跟踪一些同行的最新动向。那时的王敖精力旺盛,写诗的冲动应有尽有,常不惜以每日一诗甚至数诗的惊人速度,天天上网日日更帖的方式与众多隐藏在一个或几个化名后的真诗人假诗人们进行诗艺抑或智力上的反复角力。王敖那时写下的一些作品,好像只有小部分收进了后来的集子里。在那个年代,要评价一位诗人,尤其是来自北大的诗人的好坏,我们能依据的参考坐标毫无新意:只要是在语言上天马行空一点儿的,就想到海子;而严谨老实一点儿的,则让人联想到臧棣。所以我当时也不能免俗地暗自认为王敖是继海子后北大又一位天才型的诗人。我拿王敖来和老偶像海子一比,虽然无聊了些,倒也是真相。不错,海子之后北大是出了很多好诗人,胡旭东、姜涛、席亚兵等等,但论到在文本中不显拘谨,自由洒脱,且能在十行之内就给初来读者的头脑造成强力冲击的,唯有王敖。
  王敖对语言有一种天生的感受力,他也是一位精益求精的诗人。这一点从他十多年来一直醉心于锤炼一种名叫《绝句》的短诗上就可以看出来。诗歌的技术是一个说烂了的话题。如果有人说诗歌不需要技术,我觉得,最简单的方法不是讲理论,而是给他看几首王敖的诗就足够了。如果你说技术意味着刻意,那么看看《绝句》吧,然后把你认为刻意的地方,把作者在砍削时留下的斧痕,都给一一地找出来,再说明为什么。如果找不到也说不出,那么我们就可以告诉他,看,这就是真正高级的技术。它到达的极致是了无痕迹。
  王敖的诗给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难懂。姑且不论好懂与难懂能否成为一个严肃且有意义的诗学问题,单就这个判断本身而言,就难免有些奇怪。首先,得承认王敖的诗并不通俗,极其挑剔读者;但另一方面,王敖的诗似乎又没有难懂的任何道理。你把他的任意一首诗读完,都会觉得,每个句子都不难懂,但一掩卷,又确实从整体看来,总有些玄妙处难以言传。并不是所有难以言传的东西都好。但好诗里,却总有那么一部分的“好”是难以言传的。比如这首:

绝句

很遗憾,我正在失去
记忆,我梳头,失去记忆,我闭上眼睛
这朵花正在衰老,我深呼吸,仍记不住,这笑声
我侧身躺下,帽子忘了摘,我想到一个新名字,比玫瑰都要美


“很遗憾”、“我正在失去记忆”、“我梳头”、“我闭上眼睛”、“这朵花正在衰老”、“我想到一个名字”……无论哪一句,都是最平实不过的句子。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每一句都可以当例句教给小学生,而不用担心他们会不理解。这些句子的意义指向都很明确,在这些句子后面,作者没有任何埋伏和遮掩。
  有些诗人的作品就像魔术师手里那顶帽子,只等到最后才猛然拿开,以引起惊叹一片。观众之所以会在魔术面前惊叹,是因为前面所看到的、自己的感官亦步亦趋的那些“真实”,到最后突然被魔术师呈现的另一个“真实”所颠覆。这两个“真实”之间的巨大落差,即是“魔”的领域。王敖并不玩这样的魔术。他也不在诗里卖关子,然后在最后揭开谜底,去吓人一跳。如果读者从王敖的诗里读到了魔法,那也是语言本身的魔法,让诗人给激活了。比如这首《绝句》,我们完全可以放心地跟着这几个句子的字面意思往下走。对,就是字面的意思。别去瞎猜这里是否有机关,自己是否上当。这首诗里没有歧途,就一条直路。径自往前走就可以了。就这样走着走着,一直走到最后一句“比玫瑰都要美”。诗结束了,我们停下来。我们发现了什么呢?发现魔术师的帽子了吗?根本就没有帽子,所以也就没有帽子下的新奇。只有文本为我们指引的那一条路,这条路并没有完,只是引路人隐身了。但我们却并不感到惊慌和迷茫。只有一种类似长途跋涉之后,面对空茫远景的长久出神。当我们想要去了解这导致我们出神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它的难度,就会凸显出现。
  王敖很在意遣词造句,但却不显拘泥。比如其《新年夜话》的开头:“诗的城市,音乐的有轨电车行驶在//雪后树枝的地图上,有一朵椰子味的比喻,也是风的耳垂”。这段诗的每一句,都是一个美妙的比喻。诗如城市;树枝如地图;比喻的味道如椰子;比喻如风的耳垂。弗罗斯特认为,如果一个诗人不能熟练地使用比喻,他就是不安全的。但很多诗人无法集中用比喻,常常一大段诗,都是在众星捧月为其中某一个醒目的比喻服务。在王敖这段诗里,短短两行,直接写出了四个比喻,却没有任何一个比喻会突兀地影响到整段诗顺滑的感觉。这当然体现了作者精湛的技术,但能这么写说到底是源于诗人独特的感受力。
  实际上,王敖的修辞并不怪异,只是遣词造句上有很明显的个人风格。“遥呼空中无名的,无伤的夜,是空柯自折一曲,让翡翠煎黄了金翅”。这样的句子,无论怎么读,你都能明显而真切地感觉到,这是真正有特点的汉语。王敖的诗还有一个优点,每一首诗都像在说一个故事。是“说”,不是“讲”。“讲”需要要有讲台,有听众,甚至有纪律,“讲”的人可以居高临下。但“说”不同,因为“说者”与“听者”之间是平等的关系。人家可听也可不听。而“说者”可以“无意”,也可以是在自言自语地吟咏。我们能够轻易读到很多“讲”出来的诗。这是一种带导师架子的诗,宣讲的诗。王敖的诗是“说”出来的,他的语气很平缓,有深度但不掉书袋,没有在诗里刻意炫技,或者树立权威。
  王敖诗歌的难,绝非某些人鼓吹的为了诗歌的所谓高贵而刻意设置障碍、拒读者于千里之外的所谓“难度写作”可比。那种难度,是刻意为之。刻意“人为”,谓之“伪”。虽然所有的诗说到底都是人写出来的。但当一个人的后天学养和训练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与天赋浑然一体。王敖不以难度为追求,恰恰相反,他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希望有更多人理解自己。他的姿态,是一个真诗人的姿态。王敖的诗,一开始就呈现出一种高贵。但这种高贵里,又有热忱,无论是对诗的,还是对读者的。王敖从来就不是一个藐视读者的诗人。就算一个人仅把他的诗当作零碎的童话来看,我想他也不会介意。
  不知道是否和年龄增长有关,王敖近年来的诗,有了比起以往更多的,对一些现实生活中的重大事件的及时关切。比如在《冬夜站在加油站我怕什么》里,王敖提到了发生在自己家乡的输油管爆炸事件。诗里的一些表达,比如“王小波的弟弟王晨光”、“青岛籍演员黄渤”等,比口语还口语。
  王敖的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跟“政治正确”保持了一个恰当的距离。这里的“政治”,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政治,还包括美学意义上的政治。宇文所安说,北岛有一个很成功的地方,就是他写出了一种跟政治有距离的诗。但北岛与政治的距离感,恰恰是因为他与政治的关系太深。正因为大家对北岛的理解一直是政治的,他与政治的疏离,才反而能构成一种景观。但问题又在于这一点,就是你在这样的一个国家,或者说你使用的这样的一种语言和文字——要知道,我们所使用的简体字,本身就是政治的产物。你想在这样的一种条件下,写一种彻底跟政治无关的诗,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萧开愚有次谈到王敖,说他有那种非常开阔的处理大题材的能力。萧说得很对。重要的不仅是你写什么类型的诗,而是你的能力。任何的态度,都需要靠能力来实现。
  今天中国很多的诗,之所以说写得糟糕,大多是能力问题,不是别的问题。我们很容易把一首诗写成一种表态。好像诗歌就是表态,无论是像一种政治立场还是美学立场。懒惰的读者在读一首诗时,他的第一个需求往往是:我需要一个表态。于是很多诗人都急于表态。如果一个句子作为一种表态,意义指向很明确,且碰巧与读者的期待相符,这种诗就可能被他认为是好的。就很容易产生名言警句。俞心樵的诗,崔健的歌词,就属于这一类。王敖的诗里,也有政治,也有表态。但王敖的表态,很少以一个结论、一个句子的方式出现。而是以行动。这个行动就是,通过诗歌本身的力量,达成对读者的阅读体验的自我更新。每读一首诗,都是一次更新。没有结论。但足够聪明、幸运或者说有能力的读者,会在这种更新中变成一个新人。这种新,何尝不是一种解放呢?
  王敖这种类型的诗在当代是少有的。有些读者认为王敖开创了一个时代,这个评价当然很高,但也并不为过。这个时代确实有很多好诗人,但真正能开风气的诗人,是很少的。你是一个好诗人,但你的好,很可能是因为你站在了某个巨人肩上的缘故。你越好,只能越证明了他人的重要性。而王敖的诗,我不敢说没有踪迹可循,但确如异峰突起。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脱于流俗。在王敖的诗里,很少有明显的人工痕迹。它确实接近于一种纯诗。这种纯诗的纯度很高,高到能够给阅读者带来幻觉、直达异境。能写出有这样“致幻”、迷醉效果的诗的人,堪称天才。很多诗人为了证明自己是天才,就会瞎写,全凭灵感,努力不按人类的法则出牌。但王敖这个人,如果我们了解他更多的话,就会发现,他根本不是这样一个冒充天才的人。以他对东西方诗歌传统的了解,他也早就超越了这种对天才的简单认知。
  一个诗人是否重要,一个最简单的标准是看他对同代和未来的同行的影响。布鲁姆认为,一位诗人如果能对两代以上的强力诗人造成影响,这位诗人的力量就可能变成传统的一部分,甚至传统本身。王敖对新一代年轻诗人的影响,我们不便一一列举,但确实越来越显而易见。我想,这种影响很有可能会持续下去。



王敖诗选十二首


简体诗(纪念何塞·马蒂)

有魔灯,照花世间的灯
叠成山的影子,仿佛海里无穷多的河道

扯动冰川,把我碓成何塞马蒂,如醉月掷天
震碎铜山,穿透海螺深处,风神的集中营

我的叹息如鹿下山,我的山洞是古猿的罗马
黑夜和青岛,是我的两个家

终有一天,你无法再说出,天啊
记忆为你献花如孩童,荒野里的庄稼

转圈抛走昏鸦,我的亲吻在伊丽莎白公园
曾经属于天鹅,那遥远的抽搐歌唱着我,粉身为祖国献上石油

每次古怪的发音,都让我上吊般腾空,并低头不认罪
巨焰的理发师,修剪着我,如麦穗去地狱作酒,如比喻的奴隶

坐卧不离,用下巴去幻想的大街上,拦路施工
何塞马蒂,我的变形记,让我背着你就像悲哀背起了远山

用远去的火车冒着,戒掉的烟,我,王敖,和你一样
最爱暴风雪,冻僵亦不会熄灭,钻石开始都是碳,后来都是光明

2013


赠爱兔

水底的弦歌,吹送着云里的乐郊
越过山,海,河水中的葫芦
是什么让我跟随它,我寄生的近亲

我两栖的爱火,有树伸展月的裂纹
有孤零零的词,落地咣当恍如桂冠
说出爱并变成人,拿起小蜥蜴的避雷针

我连体的异类,我卫星的光环,留在我手里的
锦绣灰,难以捕捉的燕影在风中,我分心的专家

我留神的先知,迷离在玻璃房子里的秋千
载着白发的人鱼,她冰刺的机器,纪念着你如潮的涌来

2009


回乡偶书

化鹤的朋友,无声地
停在我的影子里,那酒纹和水果色的
落叶继续飘进,压扁的暮色,飞机场外的亭子
推到一边收成雨伞——请让我送你,替我回趟家

飞去别的世界,又走回来的你
只好做恍然的,短暂的神仙,当众星吐辉
我也想骑上落叶,纷纷而去,仿佛思念可以推迟到
地平线之外,又退回生命之中,你的遥远

是无限的放松,互相拥有的那一刻;当我为不落的黑云
举杯仿佛举起手,投降着回答问题——是的,我也回去过

到处都是拦路的繁华,日妓的狂人,也是齐声叹息的正常人
还有腾起火焰的,内心的魔鬼在绣花,隔着一个旋转的村落
回到我的家乡——我在深渊里挥鳞,请你在我不存在的地方展翅

2008


(纪念郭小川)

  给十个纽约也不换
    ——郭小川


县长的眼光
扫瞄着大地:

那里只有
一棵树,在乌有之乡
的雾之南,隔着水

每天它
只飘出一个音符
显得和我们

不远也不近,而两道白沙
绕着冰川——那里的空气,就像葡萄酒

他的眼睛亮着,如同节日的探照灯
“荷兰的巴克夏,成了中国的土著”,那些

月亮和星星上的,小孩子放猪的事情……

咱们插不上手,而夜空黑绿的轨道上
滑行着新词语的水花;当年,指挥官,在变声期

攻打此地,傍晚
大象在紫色的风中耕着田
有几个中国人慌着跑进了他的视线,他们的身体
就像是丝柏——匆匆的,他们用指甲刀

修起了一座庙,往外飘,继续着,它不远
它飘而且摇,而他们中间的女人,是世上最美的。指挥官。

2001


煤气中的爱丽丝

这不叫车速,我多想
喊停就停,可声音变了形
想笑都来不及
四个轮子,跑掉了三个,你抱着方向盘
我抱着,你的腰
你在急停,踩着我的手
煞车的手心结了霜,
我嚎啕,你好桃,它平放在我的头顶
仿佛照明器,何必用刑
我并不在乎,你是开巴士的黑女人
还是救生队训练的胖海豚
我吃着花生走上公路,摇头看树
树上长着一棵开花的刺黄瓜,探测器
似的转动,震得月晕酥麻
你咳嗽着开着跑车,细线般的
抽走这花的生命力,我的嘴角
被一只蜜蜂梦中的歌唱牵动
我没有票,也不会,在空中仰泳
借个火,看看我爱丽斯
雨水隔在我们中间,我挥着双手
煤气瀑布一样点燃

热浪捧着煎熟的公路,我加速的抛着自己
在这火红的跑车内部,谁来帮我
解开这谜团,这安全带,兀鹰的脸贴着车窗
佛祖在它的眼睛里,犹豫着回头

上帝啊,你要毁灭一个人,难道还需要帮手吗?

2000


子虚赋

我静卧在家里,门外的世界是
绿色的葫芦,我曾在那里边插秧,边幻想——
划出一个奇迹,然后把它忘记,就像我入睡以后
也会在水面行走,但什么也不创造——

每当我醒来,都会发现几道伤痕——
让我翻动身体,沿着血管去回忆
梦里发生过什么,我滚动几个酒瓶,听听它们
地震前的回响,我拿出一小瓶去年的花粉
它们仍让我打喷嚏,最后我咬一个桃子

如果这就是炼狱,我会继续追着自己
不知去向,无法返回吗?身边的这枚行星
它是划破我手臂的小齿轮吗?

而我的眼睛,是地球外的一种水母,最喜欢看火焰
还有醒来的茫然,带着丝丝痛楚——那是不存在的怪物
和我激烈碰撞后的一摊水,比我更快地变成了烟

2005


菩萨之歌

苍老的洛神,在南天
挂上散落的,爱的文书,像风搅雪
也是纸风车,催动跑得最快的

落入空海的镜球,旧爱痴缠的游戏
是扑翅的小红花,在古山水里褪色
他会转体并折光,吩咐风力的王子诵读

两卷忏悔录:他是停止监听
远远的世界,并切断千手的青虫,去谜团里建国

在高潮中毁塔,走向蝶鱼穿行的玻璃
破碎之前,如果他是这样一个解救者,为你选出春梦中

根系缠在云端,向尘世飘来禽兽之绘的嗡鸣

2009


无力的量词

门口站着一头狮子
一名奴隶和一个国家

国家不可能
破门而入
狮子却能把我的房间
变成一只笼子
或者一片森林

而奴隶最可怕
因为我不是一个奴隶主
而且不善技击
我将死于他手中
的一把匕首

然而
狮子咬断了奴隶的
脖子
奴隶刺穿了狮子的
心脏

我正得意的时候
国家破门而入
我成为一个公民
得到一张身份证
并在另一种音乐中摘下帽子

后来,我非常勇敢地开枪
杀了一个人
就是我自己
世界上从此又
多了一个洞

1997


地洞(致爱德森)

有人从地洞里
挖出一盏灯,它身边的鬼魂
正在读书,“请你像风一样,消失吧”
鬼魂温柔地说,并夺下挥动的铁铲子

这鬼魂是个隐士,他说,“永远不可能发生的
事情,永远不会发生。”他回身对他的妻子说,“没有
任何希望,我说绝对没有,任何希望了。”他对永恒沉默的
妻子说,“他消失了,就像风,难道说你也要,消失吗?”

这时候,夜空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兔子

2001


红酒

在没有老鹰的夜晚
我们决定,释放几个天使

日光灯里的几个,显像管里的几个
很遗憾,不包括微波炉里的那些

烤鸭。品尝过那玫瑰色的
巧克力之后,热量似乎足够了

有蒸汽从烟囱中喷出
水池里的葡萄们已经开始恋爱

有时,我们觉得
我们的房子就是飞船,在云层

最厚的时候,它可以像一片树叶
贴着雷电的履带飞行

有时,我们也投下一只青蛙——
它更喜欢跳跃。它使月光

软得像盘果冻。其实
每天都会有这么一次

一瓶滚烫的红酒
飞越静静的夜空,我们

有时是老实的木塞,有时
是挤在玻璃上的喧闹气泡

1998


他的翅膀(向臧棣致敬)

他的翅膀
经过他的默许,飞过来
刚好插在我
敦实的想象力上

让我看上去更像
一架风车

我用欣赏的目光
喂养它,用香烟
给它吐出白色的笼子,而夜晚
我们用睡眠

相互抚摩……

它在我的房间里坐着飞
躺着飞,甚至背起整个房间飞
然后它笑眯眯地码好
我蜂窝煤一样的嘿嘿声

它趴在我的背上说,想不想当天使
我说不想,我想当翅膀

1998


纪念红色小推车

你看到一位医生
倒落在
意外的重力身旁,仿佛棘鬣鱼,瞪着深不可测的夜明珠
群龙环绕,白鸡茫然,红色的小推车

在水面滑行,轻如丝绸上卷刃的比喻,因憔悴
而骤亮,扑不住水花的蝴蝶纷然

从历史中退赛的感觉,像从暴雨中偷电
拯救者,不慎在老年痴呆之前凋落

物的绝对,宣布胜利,离你几个世纪的地下
岩浆退潮之后,矿物的世界制造了天然的指南针

一个罐头盒,时速一百英里进入飓风,弹簧腿杰克是那里的基督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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