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兄”视频号 会员列表
主题 : 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格尔:诗四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4-08-29  

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格尔:诗四首

殷晓媛



消失的人群
  ——致内莉·萨克斯*

并非泥土将他们吞噬。莫非是空气?
他们犹如沙粒不枚胜数,却不曾真正化为细沙
他们化为了零。他们一群群驶入
遗忘之境。时常出没、手臂相携,
    
宛如流淌的分秒。他们如我们般众多,
却未曾留下纪念碑。没有入册,
无法从沙粒中拾掇,就那样消失掉——
他们的姓名、饭勺和鞋底。
    
他们并不能令我们懊悔。无人
想起他们:他们曾经出生过、
逃亡过、死去过吗?没有人会
想念他们。天衣无缝的世界
仍然黏结在一起,
除了那些他们无法修剪的领域,
除了那消失的一切。它们无处不在。

除了缺席者世上并无他物。
除了逃亡者世上并无他物。
除了被忘却者没有什么确凿无疑。
    
离去者抱有公正。
而我们也缓慢淡出。

*内莉·萨克斯(Nelly Sachs,1891-1970),德语诗人、剧作家,一八九一年十二月十日生于柏林一个富有的犹太工厂主家庭。1966年与阿格农共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德国柏林出生,1940年流亡瑞典。萨克斯的戏剧创作主要有著名戏剧选集《沙上的记号》。


潜水者的大使馆

在银色的吊钟下,以海藻的姿态
悬挂,脸孔前的面罩,
电动长鼻被褶皱的脐带束缚,
临空飘舞,
孤独地俯瞰乳白深渊,
它有先知般的心脏,
独自在此,汗滴汩汩喷涌:
上方的光芒点燃死亡之审判,
以及文化沙拉。木星在灯光下
出卖自己,
仪仗队欢声鹊起,号音雷动。随处可见
裁判为最后的点球
吹哨,发射台向公牛发送代码
命令它切腹:
漂浮在它甲胄所围拢的暗色中,
他燃烧的水栅中,
在水藻的涌流中,
他拖延着,被黄铜和橡胶
所窒息,视野漆黑,
这无名的潜水者,在杂音沙沙的对讲机中
呼喊道:
喂,喂,你们好!这是不限定呼叫!
我一个人在陆地上,
在这里我们没有人拥有真理,
你们也一样,一切都封存在我逝去之日:
只有沉默的贝母是正确的,
还有美轮美奂的龙虾,
机敏的海星。
我重复着:放弃吧,
放弃我们和你们自己
也放弃我吧!
短——短——短——*
长——
短——长——

*SOS信号为三短三长三短。


泰坦尼克的沉没:第一曲

他倾听。他等待。他屏住呼吸。
一切已在咫尺,
此地。他说:“只有一个人在说话,那便是我。”

“这安宁”,他说,
“这清爽与温馨,
将万劫不复。”

他聆听自己
头颅发出萧瑟之声
那里杳无人烟

除了那个人,他说着:我必须活下去,
我会等待,我要屏住呼吸,
静听。耳廓中

澎湃着遥远的声响,那些触角,
由柔软的肉质组成,毫无意义。
只有血脉中

奔突的热血。
我已屏息凝神,
等待了太久。

耳麦里的白色噪音,
是我的计时器。
喑哑的宇宙杂音飘荡。

没有敲击声。没有求救声。
电波寂静。
“一切业已结束,”

我自语道,“或者一切
尚未发生。”
就是现在!此刻:

嘎吱声。刮蹭声。裂隙声。
灾难降临。冰冷的指甲,
从一扇门板上划过并卡住它。

一些东西在裂开。
漫无尽头的帆布通道。
宛如一条雪白的帆布条,

最初节奏缓慢,
而后逐渐加速,加速,
最终断为两截。

这只是个开始。
你们听清了吗?或者置若罔闻?
抓牢了!

之后一刹那又风平浪静。
只有墙上
一件磨损之物撞出的啷当声,

紧随着一阵澄明的颤抖,
渐次减弱
直至消失。

它来了!
就是那场灾难?没错,
它已经显露肇端。

那只是开始。
开端与结局之间
总显得如此漫长。

此刻十一点四十。
船上。它钢铁的外壳
在吃水线下逐渐裂开。

长达两百米的船身,
就这样被无法想象的利刃
撕开。

海水涌进密封舱。
黑色而寂静的冰山,
矗立在海平面上,

高达三十英尺,
掠过熠熠发光的船身,
没入永夜。


泰坦尼克的沉没:第十二曲

自那瞬间起,一切按部就班。
钢铁船体不再晃动,机械停止轰鸣,
火焰早已灰飞烟灭。
发生了什么?为何中止了行驶?人们倾听着。
外面门廊里悬挂的十字架念珠喃喃低语。
大海光洁、幽暗、宛如明镜。无月之夜。
噢,什么也没发生!甲板上一切安然无恙,
没有破碎的花瓶,也没有香槟杯。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等待着,缄默不语,来回踱步。
身披皮草的,穿着睡裙或罩衣的,人们侧耳倾听。
绳索打开了,帆布从救生艇上揭下,
吊臂开始向外摆动。乘客们仿佛
嗑过药一般,有一名男子
在似乎漫步尽头的甲板上拖曳着他的大提琴。
你能听到他靴上的马刺刮着厚木板的声响。
它一直尖利地哗啦个不停,人们不禁自问:
这一切怎么可能?!——啊,瞧那,一支呼救信号火箭!
它发出微弱的嘶嘶声,一阵烟
窜入云霄,倒影中那些面孔微蓝而空洞。
电梯员、按摩师和面包师的队列都还站在那里。
“加州人号”,一艘货船,在十二英里外,
通信员正在床上辗转酣眠,
警告!警告!女士儿童优先!——这情景为何如此真切?
答案是:我们已经准备好以绅士的姿态沉没。
幸亏——有六百人生还。船上的寂静
难以想象。——船长在讲话。此时正是
两点正,我下令:各自逃命吧!——音乐!——
乐队指挥在这最后一个夏天举起他的指挥棒。
描述
快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