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那个桃浦路口子边上的行人
多了起来,整个口子也慢慢下沉。
犹如一个村庄新造的那栋砖房,
一抹过仍发青的墙角,去异乡的大道
就直通向远方——仍带着泥灰新鲜的
喜悦。对面几家商店的地埠
因为增高的时日久了,向低沉的路面
垂首。那时,桃浦西路仍很偏僻,
几个把生意做到这里的人,面相看上去
有些陌生,用带了些许生硬的骄傲
有意识地修改着原来家乡的习惯:
手接过接触器,小心剥开裹着沉沉
黑胶木壳体的黄色牛皮纸,说出
“真奇怪,车间里的那几台机床
每个月都要更换几个电器。”
签好了字,又对着年青的批发商
微笑,眼睛里掠过一丝狡黠的善意。
将客户联递给走近的妻子,边把它
搁上堆满了三角带、拉法、轴承的
货架。那些巷子口边的商店
至死都不肯变化,有五金店、橡塑店、
玻璃店等,它们像是从一整个玻璃房
被切割成的一个个相等的小间,
紧张而机灵地恪守着其中秘密。
往巷子里走去,路不知何时已宽敞
开来,新鲜的柏油路面撒上了金黄
的细沙,两边亦无踢角线、埠沿等
隔断,和屋子连在了一起。它们
有些趁最近装修过,有些则完全是
新露出来的,让过路人不禁对
此地的历史、进深、规模开始怀念。
而檩椽、水泥等也在不断增加着的
白日里发出轻轻的光亮。路口的商店
不知终止在了哪里,开始出现一大片
崭新的水泥地坪,它的规模让
看见它的人思想和牵挂,拓展出的
地理,就像是一个个新增加出来的
五金店,橡塑店,玻璃店。在它的
一片草茎后面,像是已有了一两个
新的厂区。开进来的大巴像是在一个
试验区里,人们在外面不断地打听
它的下落。可它是从祁连山路的口子
进来的,抑或还有更隐蔽的小径?
这下,城区里的人们总算被切断了
消息。它们的隐蔽肩负着——
那些五金店、橡塑店、玻璃店,那些
接触器、继电器,那些业务员、送货员,
那些自行车、助动车,那些年月日里
李子园殷勤的参与。大巴车呼啸着
从外面驶来,在新鲜的柏油路面
集合,又驶过去,这犹如那新开的
口子(祁连山路)之于商店,之于真南路,
之于徘徊着渐渐疲倦的行人,之于
眼珠,之于绞架。有好几次,因为对
口子的忘却,他们再无法进入自己的
身体,无法体验已长大的隐蔽甜蜜。
柏油路越往里越开阔明亮,新鲜的
光圈里,会艰难长出绿色的根茎,
喜悦的坝园,及低空的圆柱。直到
匝道终于到达午后,在泛着薄薄
嫩色的节庆里,袒露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