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格尔：诗五首

李以亮 译

　　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格尔（Hans Magnus Enzensberger，1929- ），德国诗人、作家。1929年11月11日生于德国南部的考夫博伊伦，在纽伦堡长大，曾在埃朗根、汉堡、弗赖堡和法国巴黎等大学学习文学理论、语言和哲学，后加入先锋文学团体“47社”。1955年获博士学位。曾担任广播电台和出版社的编辑，并在大学讲学。1963年获毕希纳奖金。他的诗锋利泼辣、诙谐幽默，风格近似海涅与布莱希特。他的诗集有《狼的辩护》（1957）、《国家的语言》（1960）和《盲人文字》（1964）。他认为诗是“象武器或帽子那样的用具”，其作用在于“揭示用别的手段无法揭示的实情”。他的两部诗集都附有作者写的“使用说明”。1965年起他主编不定期刊物《指南》，成为1968年学生运动中引人注目的人物。1967年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学生运动的影响下，他积极参与政治活动，著有政治论文集《政治与犯罪》（1964）、《空谈》和《1967至1973年的政治见解》（1974）等。后从事纪实文学的创作，著有剧本《哈瓦那的审讯》（1970），其中的台词都以当时的法庭记录为依据。小说《无政府主义的短暂夏天》（1972）介绍西班牙无政府主义者领袖、工人杜鲁蒂（1896-1936）的生平事迹。其他作品还有《陵墓──出自进步历史的三十七首叙事诗》（1975）、《巨人号的沉没──一出喜剧》（1978）等。恩岑斯贝格尔著述颇丰，已被译成40余种语言，被认为是在世的德语最重要的作家之一，2010年获著名的索宁奖，该奖颁奖词称，恩岑斯贝格尔“在文学、散文和新闻写作领域留下了可观足迹”。


僻远的房子

我醒来时
房子是安静的。
惟有鸟儿在聒噪。
通过窗子我看见
无人。此地
道路不通。
天上没有电线
地上也没有。
活物平静躺在
斧子下。

我倒水在地上。
我切面包。
我不安地按下
小型半导体收音机的
红色按钮。

“加勒比海危机……洗得越来越
白越来越白……军队准备好了出发……
步骤三……我是这样爱你的……
合钢股票回复正常……”
我不操斧子。
我不捣碎小东西。
恐怖的声音
使我平静；它在说：
我们还活着。

房子是安静的。
我不知道如何设置陷阱
不懂如何用燧石制作斧子，
当最后的刀刃
业已生锈。


菜单

一个闲散的下午，今天
在我的房子里，通过
敞开的厨房门，我看见
一只牛奶罐一只砧板
一只为猫准备的盘子。
一封放置在桌上的电报。
我还没有读。

在阿姆斯特丹的博物馆
在一幅旧画上，通过
敞开的厨房门，我看见
一只牛奶罐一只面包篮
一只为猫准备的盘子。
一封放置在桌上的信。
我还没有读。

在莫斯科郊外的别墅里
几个星期前，通过
敞开的厨房门，我看见
一只面包篮一只砧板
一只为猫准备的盘子。
一份放置在桌上的报纸。
我还没有读。
通过敞开的厨房门
我看见打翻的牛奶
三十年的战争
砧板上的泪水
反制火箭的火箭
面包篮
阶级战争。

左边角落下面
我看见一只为猫准备的盘子。


历史进程

海湾结冰
拖网渔船被封冻。
那又怎样。
你是自由的。
你可以躺下。
你可以再次起来。
你的名字无关紧要。
你可以消失
再返回。
这是可能的。
一架战斗机呼啸飞过小岛。
甚至在一个人死后
信件也能送达。
没有那么多可失去或反对的。
你睡觉。
这是可能的。
早晨破冰船将会来到这里。
旅行者将会离开。
他们穿行的河道是狭窄的。
到早晨又将封冻。
那又怎样。
你的名字无关紧要。


在耶路撒冷

道路中间矗立
一块古老、带血的石头。
每个人都想拥有它，
只有上帝知道为什么。

看上去，它真的历史古老，
每一个赶来的
朝觐者，
触摸，亲吻它，
将流血的头，扣到它上面，
在尘土上，再增加一点尘土。

它阻断了交通，
手推车，干道和警察，
但目前还没法
将它从道路上清除。
它在这里太久了，
似乎没有尽期。

它是神圣的。无人知道
它有什么好处。美
不是它之所长。
但是即便像我这样
对它毫无用处的人
也不能不在走过时摔上一跤。


伟大的女神

她修补东西，修补东西，
俯身于破碎、需织补的蛋，
线头一端在双唇间。
她日夜修补。
无尽的梯级，新的窟窿。

偶尔她也打盹，
只是一会儿。
一个世纪
她一惊而醒
便开始修补，修补。

她变得多么瘦小呵，
瘦小，瞎眼又满是皱纹！
她用顶针碰了碰
这世界的窟窿
便又开始修补，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