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听
朋友打算买一套二手音响，
让我一起去试听，
但我渐渐忘记是在试听。
是巴赫。带来
音乐的恩典的大师。教人
怜悯与坚韧的大师。
请帮帮我，大师。
不要让音乐停止，不要让
沉默的暴政降临。
在音乐的交流中，跨越
海的这边和那边。
在音乐的爱中，成为他人。
大师，请再坚持一会儿。
试听就要结束，
但我不是在试听。
在水南路遇雨
汽车一驶上水南路，
雨就下了起来，
还是父亲和我
在地里干活时遇到的那场雨。
我记得父亲蹲着，我站着，
我们一起在他撘建的那个草棚里看雨，
但此时父亲在天上看，
而我在地上看。
此时，雨像道路一样漫长而蜿蜒，
我的眼睛正追随挡风玻璃上
拼命舞动的两把雨刷，
在模糊中寻求一瞬间的清晰。
借助那一瞬间的清晰，
我看见父亲来自天上的凝望。
父亲的眼睛
始终在我的眼睛里。
朋友们
荷尔德林发疯之后，朋友们
决定为他出版一本诗集，
于是，有人寄来一首，
有人寄来两首，
有人寄来只言片语，
有人寄来疑似他所作的佚名诗，
那些他分赠给朋友们的诗作，
现在一一回赠于他，
赋予这本诗集最初的轮廓，
那些他散发出去的光，
经历哺育与增殖，
也终于让他在黑暗的疯狂之地，
迎来源源不断的，衔着树枝
到他身上搭窝的光的鸟群。
翅膀
学校是学生的家，
也是小鸟的家，
它们经常在走廊里
悠闲地散着步。
有一天，不知从哪里
冒出一支施工队，
给走廊装上防护网，
防止学生跳楼。
小鸟一下子全飞走了，
在防护网并拢之前，
学生却留了下来，
他们没有翅膀。
两个月后，那支
施工队又冒了出来，
拆除所有防护网，
说是影响消防安全。
走廊恢复了自由，
但小鸟没有再飞回来，
它们永远逃离了，
在下一次安装防护网之前。
而学生们依然没有翅膀，
在下一次安装防护网之前。
如果他们有翅膀，
会成为天空的负担。
朝圣的路上
大四那年，每次做完家教回学校，
公共汽车经过银河公墓时，
我就想，应该找个时间来祭拜一下萧红。
这件事计划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成行，
因为原本打算和我一起去的那个人
突然改变主意。我失去了去银河公墓的理由。
那时候我做事不喜欢单独一个人，
以为两个人是一个不可拆分的总和，
喜欢在呼唤和等待中体验自我惩罚的乐趣。
要等到那架急于返航的飞机如一颗美人痣
逐渐逝去，而我独自在银河公墓下车，
我才接受，朝圣的路上，没有同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