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分别
竹林有三棵竹子挨得最近。
常年都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其中一棵竹子认定自身节气
如同它的同伴一样高超俊拔。
友谊坚不可摧，眼界不分高低。
可有一天它被砍伐要脱离竹林。
最后在梢头向两位老友告别。
倒地一瞬隐约听见幸存者讪笑：
我们中的弱者终于倒下了。
不想倒下的竹子干脆倒下。
得知为何被选中而获新生。
庄子给诗人提了一个醒
屠羊说在历史上留住了自己的名。
他是因为懂得拒绝的意义而留住了名。
他知道人生的奖赏已在自己的劳作之中。
吴军侵入郢都，楚昭王失国，
屠羊说跟随楚王外逃一起避难。
楚王失去了首都，屠羊说失去了羊肉摊。
后来收复失地，楚王要论功行赏。
轮到屠羊说，却遭到了拒绝。
一个冷冷拒绝王意的屠夫太招人注意了。
楚王注意到他。要听他一个解释。
屠羊说说：我得回了自己的羊肉摊，
我就得到了自己的奖赏，别的我不要。
楚王非要给，屠羊说连续拒绝了四次。
绝不是装模作样，耍心思得大头。
绝不是标新立异，追求一个清誉。
仅仅是得回了羊肉摊，能重操旧业，
一个屠夫成为屠夫，这就是最大的奖赏。
哦，读到这里就够了。
每个时代的诗人都不禁汗颜：
如果他写诗不是为了得到诗，
而是为了得到诗以外的奖赏。
*取材于《庄子·让王》。
明前
谢吉文叔叔来，说最近梦见了袁金生。
袁金生是先父。妈妈听了为之一振。
继续想听托了什么梦。妈妈也说起
她梦见爸爸的细枝末节。
但我很少梦见他。白天也很少突然记起他。
一直没感觉到他是我的精神导师。
每当妈妈说到要是如何如何爸爸今天
应该还活着还在享清福，我就会
立即打断她，劝她不要想多了，以免伤神。
是我想多了。也是我想少了。
疫区轶事之二
当我说，我捡到了一个皮球，
面对防疫期间种种传闻，
我的这个做法引起了一位挚友的不快。
他严厉地告诉我，当务之急，应当
将“皮球”这个词改为“孩子”。
正当的表达，应当从这个句子开始：
我捡到了一个孩子。挚友说，
你的出发点必须从弃婴这个角度开始。
嘟哝友人来信摘要
那位看似孱弱，又唯唯诺诺的诗人，
朗诵完自己的诗以后，
这个时代最酷的批评家站起来了，大声喝彩。
批评家说，这位诗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的诗是这个时代最闪亮的星辰。
我也在会场中，用自己的尺度，测量着
这首诗，并借此衡量这个时代伟大的批评家
是否因为友谊松弛了他的审美尺度。
我并不多想，存疑，不久轮到我上台朗诵。
我读了自己一首力作，然后，
瞟了一眼批评家。想看看他的即时反应。
没有丝毫反馈，他正在打盹。
于是，我寄希望于别人，从陌生人群中
伸出桂枝，毫无私利地称赞我的诗。
跟上台前并未差别，我的诗只是一个过渡。
下一个朗诵者迎来了热烈的欢呼声。
诗神可能化身为皮球
我在过道上捡到一首诗，
但它只许我看而不许记。
那么奇妙，陌异，不可多得，
出自功力深厚的作者之手。
很想见见他，但又不忍自己
像一个二流信徒遭他误会。
我把它放回原处，它也把我
放弃。等我再度去碰碰运气时，
我在那里只能捡到一个皮球。
模范健儿
那个在屋顶花园
剪摘柑橘的男士
大吼着，
愤怒俯冲向
玩滑板的顽童
即将触碰到
油墨未干的
画作之际。
叛逆的孩子
反唇相讥：
心灵健康
才有杰作。
男士欲辩无言，
橘树染上愠色。
信史
我的一个辍笔多年、生意成功的
朋友再次劝告我不要再写，
一方面他觉得我越来越不好懂，
连他这种也搞过创作且心智并不
愚钝的人也看不懂，那写得还有
什么意思呢？另一方面，写诗是苦旅，
人生没必要为此执着，业余爱好也罢，
所谓赤子之心，切莫当真！更何况，
任何一个时代最终青史留名的
不过二十个诗人。“你能成为
二十分之一吗？”我能吗？
瞬间，我脑海里浮现一份名单，
这些人正经受什么非常的考验，
他们各自又可能被更为卓越者挤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