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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赵原:《独角鲸是因纽特人的水果》创作谈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1-11-10  

赵原:《独角鲸是因纽特人的水果》创作谈




独角鲸是因纽特人的水果

他们站在山上  不停向我招手  
我看不见  树林中的光线那么短  
像含在叶脉里  我环顾四周  
这里很安静  有人在山下烧稻草
休耕的土地  有一种想象不到的冷漠
光脚的孩子  在白茬子田里跑  
都穿着改小了的衣裳
“独角鲸哪一天再浮出水面呢?”  
而此时   在阿诺尔海峡
马桑瓜克和他的兄弟  去抓独角鲸
这深海巨兽  是因纽特人的水果
其维生素C的含量  堪比柑桔
这里的环境如此恶劣  连续三个月
都没有收获  马桑瓜克和吉蒂安
都冻坏了鼻子。呆在山上的那几个人
俯瞰秋天  都说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现在下山来找我  而我已坐在田埂上
一边逗那些孩子说话  一边留意远处
有没有穿皮袍子的人过来  这个季节
阿诺尔海峡变宽了  但独角鲸都很瘦
浮出水面时  也不会翻起浪花


  这首诗在写作上用两个线索交替说话,其实只有一个核心表达。近的线索是“有人在山下烧稻草”、“光脚的孩子/在白茬子田里跑/都穿着改小了的衣裳”,写的是很平常的中国乡村生活。“改小了的衣裳”是这种生活的真相之一。因为有这一句,以上的叙述跟后面因纽特人的生活有一点隐晦的联系。这种联系需要细读之后才有体会。“他们站在山上/不停向我招手”,是次要的表达,因为诗歌需要一个叙述的视角,所以出现了更虚拟的“他们”。但是在这首诗中,“他们”并非可有可无。如果没有“他们”,也许就没有这首诗。次要的支撑点是头等表达泄漏的方法之一。
  远的线索是“马桑瓜克和他的兄弟/去抓独角鲸”。为什么会出现一条远的线索,或者说,一种不熟悉的生活或存在参与进来,是分头叙述?还是对近的线索的强化、加固?技术上说,二者皆有,但最根本的原因是:这首诗想表达什么。秋天。诗的狡黠很表面化。其实我写的只是秋天。不是一个或几个秋天的场景,就是秋天。所有的叙述和描写都具备对秋天的能指和所指。把因纽特人和独角鲸拉进来,不是为了增加异域风情,而是因为,在我们熟知的生活和生存之外,不熟知的巨大之物是一直存在的。或者可以这样解释:如果没有独角鲸,没有某种巨大之物,我们熟悉的乡村生活是不存在的。至少是缺乏诗性的。这是诗与思的关系,也是存在之物与生存现场的关系。从生物学的角度上说,独角鲸在夏天或其他季节也存在,但是在秋天,它才是诗性之物,是巨大之物。因纽特人是一个旁注,因纽特人与独角鲸的关系,就是生存与秋天的关系。
  巨大之物在远方,所以“光脚的孩子/在白茬子田里跑/都穿着改小了的衣裳”才有诗的意义。散文也可以写“光脚的孩子”、“白茬子田”、“改小了的衣裳”,甚至小说或社会学的田野调查报告也可以写。写与写是如此不同,诗的表达对事物内在关系的处理更为清晰和明确。
  以上是这首诗的发生学。但是这首诗的结尾让我很不满意:没有提供新的东西。结尾和开头,甚至可以对调。这说明在写作中,我的思考是线性或顺势思考,本该出现的某种可逆性没有出现。这是我最不满意的地方,但是已改无可改了。
  为什么在思考上已表现出分头叙述、提供更多歧义和出神的努力了,仍然没有产生一个跳得开的、有力的结尾呢?对我个人来说,这是一个不能忽略的问题:在写法上我给自己准备了一道手工题,但还是没解决好。
  考虑到“这个季节/阿诺尔海峡变宽了/但独角鲸都很瘦/浮出水面时/也不会翻起浪花”这几句仍然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尾,并且保证了“本文”的完整和完成的状态,我放弃了进一步节外生枝或探求“更大意义”的想法。
  以上是谈这首诗。顺便聊几句我对中国现代诗歌的看法。在我个人看来,中国现代诗歌有两条一脉相承的主线,一条线是抒情诗,一条线是现代诗。抒情诗不必多说。现代诗的主线中又分出多条支线,其中最主要的两条线,一条是泛现代诗,一条是现代诗。《独角鲸是因纽特人的水果》属于泛现代诗。
  泛现代诗是中国当代诗歌最大、最主要的诗歌形态之一,但是因为现代得不够彻底,成为一种很耐人寻味的“半象牙塔”式的写作了。泛现代诗之所以是中国诗歌最擅长的写作形态,我个人认为,跟汉语语言在表意、语言组织方式、整体意象和隐喻的丰富特点有极大的关系。在实际的写作中,容易捕获诗意或诗趣的表述在一般情况下都是诗人的首选,泛现代诗基本上都是在此基调上的压线之作。
  写一种比较差的泛现代诗在最近几年是中国诗歌最鲜明的特色之一。个中原因几乎近于不可追问。在我个人看来,泛现代诗目前至少产生了两种恶果,一是产生了发表体;二是制造了大批的小男人诗歌。
  大略地说,具有以下特点的诗歌都被我归类为小男人诗歌。精巧的意象、像抹了油一样的光滑的语句、空洞而苍白无力的概念化表达和理念图解、在语句和语句之间像猫捉老鼠似的捕获诗性的努力、假文假式的咏物诗和伪造“人与自然”的孟浩然体。如此等等。
  在泛现代诗中,小男人诗歌和所谓的纯诗是两码事。二者的区别是:纯诗是一类艺术探索和实践,小男人诗歌是对某种既有模式的献媚,如制造假和谐、刻意模糊现实场景、用虚假的高蹈和典雅覆盖现实现世的矛盾、用吹枯务虚的表演性写作抹平内心冲突。如此等等。
  诗歌是一种政治。小男人诗歌就是现今中国政治生态在艺术上的曲微的反映。
  泛现代诗和现代诗的隔断不在方法和技艺上,有时候仅仅是“诗和一首诗”这样简单的问题。你手里抓到了什么就拿出来什么,“物”一产生,作者自己也成了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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