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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维特兰娜·凯科娃:诗十五首
晴朗李寒 译 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凯科娃,1951年4月21日生于萨哈林州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市的一个军人家庭。1973年毕业于萨拉托夫大学语文系。1987年语文学副博士,副教授。1975年至1988年曾担任萨拉托夫大学语文系教师,从1988年起任教于萨拉托夫师范学院。1981年在《文学格鲁吉亚》发表诗歌作品。出版的诗集有:《时空之诗》(1995年)、《沙漏》(1995年)、《名字的两边》(1996年)、《简短的书信》(1999年)、《东方万花筒》(2001年)。诗歌作品发表于《米京杂志》、《伏尔加》、《旗》、《青春》、《星》、《大陆》、《星火》、《附言》等杂志。作品译为英语和荷兰语。1993年加入俄罗斯作家协会。1995年获得《旗》杂志奖,1999年获得“格里戈利耶夫奖”,2001年获得“莫斯科·中天”奖。现居萨拉托夫市。 这个世界的天使(组诗) 热妮娅姨妈从前在这里住过…… 热妮娅姨妈从前在这里住过, 她烤制面包,生养了几个儿子, 聆听过,夜莺在繁茂的丁香丛里 歌唱永恒的生活。 男孩儿们来吃午饭, 喝着她熬的下水杂拌汤, 他们开始准备为庆祝胜利日 背诵那些诗句。 热妮娅姨妈热爱读书, 她认为,抽烟——是一种罪孽, 而自己生活中的那些枷锁 她尽量掩藏起来,不让人们发现。 在一年的任何时间, 为了驱除疾病和不幸, 她还在五斗橱的抽屉中 存放着一枚铜制的十字架,一罐蜂蜜 和一瓶圣水。 费奥多尔和安娜在这栋房子里住过…… 费奥多尔和安娜在这栋房子里住过, 而如今他们在泥土里找到了居所。 房子哑默,仿佛木头雕刻的偶像,—— 等待着,为主人举行的安魂祈祷。 桌子上——一瓶伏特加,几把叉子, 十个杯子,一个黑麦的大圆面包…… 在偶然的一张照片上,费奥多尔 默默地拥抱着妻子。 当坟墓上的号啕痛哭 化作了感恩的赞美诗, 在另外的时空里,费奥多尔 会重新去赶赴安娜的约会。 整个世界把话语隐藏于自身。 在人类居住的地方, 未来的幸福生活 是否就躲在往事的幻影后面? 多好呀,在这短暂的生活中…… 多好呀,在这短暂的生活中 我采集马林果,放进篮子, 唱着歌,用儿童的小铲 扒开橙黄色的沙子。 而然后,像在荒诞剧中, 把透明的糖精洒进茶水 和契诃夫一起乘坐着特别快车 开足马力向着萨哈林岛前进。 我知道——我会勉强苏醒过来…… 我知道——我会勉强苏醒过来, 不会关紧可怕的房门, 假如那些小鸟没有 把寡妇和母亲的泪水收集到杯中。 不幸会缩小我们的地球, 她也会医治我们的伤口, 假如那些小鸟把这杯泪水 倾倒进北冰洋。 那棵白发苍苍的老槭树在深夜…… 那棵白发苍苍的老槭树在深夜 用斯瓦希里语咕哝着什么。 从神甫金色的法衣下 传来号啕痛哭和呻吟声: 所有生物——从蚂蚁到戴胜鸟 都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而被判刑的大自然 藏起泪水,亲吻着十字架。 这家的父亲,酗酒时被当场捉住…… 这家的父亲,酗酒时被当场捉住, 透过伏特加酒杯,他眺望着霞光, 看着被囚禁在泡影中的整个世界 无声地在辽阔的空间破碎。 书桌上的地球仪有灰尘覆盖, 盛开的紫罗兰有朴素之美, 那把铜茶壶,像负重的公共汽车, 寂然无声地伏在煤气炉上。 前生的细线伸展着,穿向针孔, 仿佛通向华沙的漫漫旅途, 墙角照片上的爱因斯坦 默默地手握权杖和雕刻十字的金球。 死亡天使怜悯我们…… 死亡天使怜悯我们: 在冬天结束时,我们将最后一次 触摸冰冻的火焰, 熔化银子,砸碎钻石。 我们将不合时宜地哭泣和沉默, 舒展开折叠的翅膀…… 穿上法衣的柳树在傍晚的霞光里 突然燃烧起刺眼的火光。 这突然的火焰让人恐惧, 心灵震颤,死神坐在王座上 如同玛丽娜·姆尼舍克[1] ,最后一次 惊讶地注视着我们。 当落叶时节来临…… 当落叶时节来临, 记忆陷入光照下的纤尘里, 那些分解的泥土的原子 又从地狱中被释放而出。 在地下世界,明亮而充满矛盾, 那里的每一粒原子——都是亲戚, 它们欢迎我的到来,在自己强大的 健忘中结合在一起。 没有忌妒,也没有怨怒,我看见: 在激动不安的银色急流中 我的灵魂,像哭泣的夏娃, 从亚当的肋骨中走出。 在深夜,栗子树庄重地紧握…… 在深夜,栗子树庄重地紧握 成熟的果实。 鱼群的队列漂泊在 海水的巨大荒漠中。 是时候了,我们该想想暴风雪, 冬天虔诚的法衣, 想想在黑暗的怀抱里 穿着铁甲游动的鱼, 谁也没告诉我们 摩伊拉和帕尔卡[2] 生活在哪里 她们缝补或编织着什么, 在纺着什么样的纱线。 可是如何在太空的摇摆中 看清飞旋的辐条 和这个世界的天使—— 那些因寒冷战栗的小鸟。 我的父亲睡在棺材里,露水睡在花朵里…… 我的父亲睡在棺材里,露水睡在花朵里, 纤小的黄蜂睡在囚衣里。 山岗上的橡树从头到脚被梦境包裹…… 从深夜到清晨,它都不可挽救地睡着 这里的公民同属一类——蝴蝶,萤火虫, 小鸟们身穿寡妇的丧衣,石头们伏在河底。 自然中的万物都在安睡,但并未关闭眼睑, 一个小小的人子在自由的网络中挣扎。 领带,眼镜,钱夹,花哨的衣袖—— 或许他是——“鬼脸”天蛾? 他是乞丐?是皇宫显贵?还是太监或总督? 是受绞刑者?是神仙?还是铁石心肠的人? 你这不眠之人,在痛苦中想对陷于黑暗的太阳 说些什么?想对掉落沙滩的鲈鱼说些什么? 你的话语,漫游,激荡,像波涛汹涌, 而往事从从古老的梦境中渐渐苏醒。 最后的见证者(组诗) 你成不了白羊,也成不了牧神…… 你成不了白羊,也成不了牧神。 不要告诉——你是仇敌还是朋友。 秘密的事物变得显而易见, 周围的人都扩大为了证人。 那一切,你随身带来的, 会把你揭穿,如今 那些星辰,雾霭,雨水,云朵 正在对着圣经宣誓。 刺骨的寒风也在宣誓, 在坠入地狱之前 那最后一位证人来到了—— 它就是爱情医治好的眼神。 秋天要为我们调制鸡尾酒…… 秋天要为我们调制鸡尾酒: 阳光,微风,一堆堆落叶缤纷…… 而弗拉基米尔·韦德勒[3] 说过: “诗句的暮色正在来临。” 这就是说,花朵和小鸟 正赠予我们徒然的劳作, 阳光已经无法 在一滴雨点中闪现光芒。 只有我和你,多么奇怪, 竟然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那些成熟的栗子飞落到 约旦河与第涅伯河的流水之中。 心灵深处的疼痛,栅栏里的接骨木…… 心灵深处的疼痛,栅栏里的接骨木[4] , 假日期间的一小杯烧酒[5] …… 急转弯处车轮子发出刺耳的尖叫, 口琴吹着送别的曲子,如泣如诉。 管乐队的青铜般的暴风雪, 永远不变的口号“时刻准备着!”, 残损的老照片上 一位身穿白裙的新娘手持花束。 新娘有着乡村女人的黝黑皮肤。 而新郎像一匹被绑住蹄子的烈马。 在新娘的背后 地狱的火焰在不动声色地燃烧。 枝干洁白的两株桦树并排而立, 红色的旗帜,少先队员队列整齐…… 为什么啊,凝视着这些照片 我会幸福而痛苦地泪水淋漓? 秋天睡在普罗克鲁斯忒斯的床上…… 秋天睡在普罗克鲁斯忒斯的床[6] 上, 远方之远,辽阔而空寂, 臃肿的卷心菜的玫瑰 突兀地裸露于寒冷的大地。 白桦树湿透了每一根枝条, 一棵棵低垂着头颅,默然伫立, 枯黄的野草丛中 看得见两株可怜的雏菊。 它们什么都不会向我们乞求, 对我们也难以理喻…… 而片片黄色的落叶 飘进主人遗弃的房子里。 冬天缝制着雪白的裹尸布…… 冬天缝制着雪白的裹尸布, 为那些秋天不珍重名誉的人。 我梦见几个小心而轻柔的窃贼, 他们在偷盗女人们的耳环。 在冬天,麻雀们加入到了 黑乌鸦的口吃矫正班。 在稀奇古怪的收藏品中, 我发现了自己的黄金耳环。 你啊,这拥有预言天赋的主宰者, 末日来临时的可怜朋友, 请根据那些岩石上虚伪的光辉 猜出我的名字和父称。 译注: [1]玛丽娜·姆尼舍克,生活于约1588-1614年间,波兰女冒险家,伪德米特里一世和伪德米特里二世的妻子,曾想当俄罗斯的女皇,后被哥萨克捉住囚禁至死。 [2]摩伊拉和帕尔卡,分别为希腊和罗马神话中的命运女神之一。 [3]弗拉基米尔·韦德勒(1895-1979),俄罗斯艺术史学家,文学家,自由思想家。1895年生于彼得堡,1912年毕业于德国革新派学校,后考入圣彼得堡大学历史和语文系。1917年10月革命后,被迫离开圣彼得堡,在彼尔姆大学教授艺术史直至1921年。1924年移居巴黎,在那里生活工作直到去世。他在1925至1952年任教于布尔加科夫创建的圣谢尔盖耶夫神学院。他一生创作了大量关于俄罗斯和欧洲文学艺术及历史、基督教艺术的命运、俄罗斯在欧洲精神史中的地位等方面的随笔。到目前为止,他的学术成就和历史价值在俄罗斯仍少为人知。2005年2月28日 - 3月1日,在第三届彼尔姆政治论坛上专门召开了“20-21世纪的俄罗斯:重返欧洲的漫漫征途”的国际科学与实践研讨会,以纪念弗拉基米尔·韦德勒。 [4]接骨木,忍冬科灌木。 [5]Шкалик,什卡利克,旧俄时计量酒的单位,约合0.06升。此处意译为一小杯。 [6]普罗克鲁斯忒斯的床:普罗克鲁斯忒斯,又名达玛斯忒斯,希腊神话传说中著名的强盗。达玛斯忒斯外号叫铁床匪。这个强盗有两张床,一张很长,一张很短。如果过往的外乡人是个小个子,他就把他带到大床跟前,说:“你看到,我的床太长了,朋友,还是让我把你拉长吧,让你努力适合这张床!说完,就用力把外乡人的身体拉长,直到他断气为止;如果来的客人是高个子,他就让客人睡小床,然后说:“真对不起,好朋友,这张床太小了,不是为你做的。这样吧,我来帮你一下。”说着就把客人的脚砍掉,砍得正好跟床一样长。忒修斯抓住这个高大的强盗,强迫他睡在小床上,用利剑砍断了他的身体,直到他痛苦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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