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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苏珊·桑塔格:注目他人之受刑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3-08-24  

苏珊·桑塔格:注目他人之受刑

孙怡
明迪 校






  很久以来——至少已有六十年——摄影规定了那些重大冲突是如何被评判和记住的。西方记忆博物馆现在几乎完全被可视化了。摄影具有一种无可逾越的力量,决定了我们从事件中回忆什么,现在看来极有可能的是,各地人们只要想起去年美国在伊拉克先发制人而发起的那场战争,一定会联想到美国人在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最恶名昭著的阿布格莱布(Abu Ghraib)监狱中对伊拉克战俘施刑的照片。
  布什政府及其辩护者们主要致力于限制一场有关公共关系的灾难——即这些照片的传播——而不是处理由这些照片所揭示的领导层及政策的复杂罪行。首先,照片本身取代了现实。政府的最初反应是说总统对这些照片感到震惊和恶心——仿佛错误或恐怖只存在于图像中,而不在于它们所指出的事实。此外还有对“施刑”(torture)一词的回避。囚犯们很可能成了“虐待”(abuse)的对象,最终成为“羞辱”(humiliation)的对象——这就是被认可的极限了。“我的印象是到目前为止被指控的是虐待,我相信理论上这有别于施刑,”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在一个记者招待会上说,“因此,我不打算谈及‘施刑’一词。”
  词语改变,词语增加,词语删减。十年前,当八十万卢旺达(Rwanda)的图西人(Tutsi)在几星期内惨遭他们的邻族胡图人(Hutu)屠杀时,正是美国政府对“种族灭绝”(genocide)一词的极力回避表明了他们无意于采取任何行动。拒绝给予发生在阿布格莱布的一切——以及在其它地区如伊拉克、和阿富汗、和关塔那摩海湾(Guantanamo Bay)所发生的一切——以确切的称呼——“施刑”,如同拒绝称呼发生在卢旺达的种族灭绝为“种族灭绝”是同等的极度无理。这是一份美国在上面签了字的国际公约中关于“施刑”的定义之一:“任何有意加诸于某人以引起严重痛苦或疾病、无论在身体或精神方面、其目的在于从此人或第三方获取情报或认罪的行为。”(此定义出自1984年《禁止酷刑和其它残忍、非人道或有辱人格之待遇或处罚的公约》。相似定义在惯例法和各种条约中由来已久,从宪法第三条开始——和1949年日内瓦四个公约相同——直到最近大量的人权公约。)1984年的公约声明:“无论是战时状态或战争威胁、国内局势动汤或任何其它社会紧急事件,绝对没有任何特殊情形可以被援引作为施用酷刑的辩护。”所有关于施刑逼供的公约条例都指明这一点包括意在羞辱受害人的待遇,譬如把战俘赤身裸体地留在囚室和过道中。
  无论当前政府采取何种措施来消减由于在阿布格莱布及别处虐俘事件被日渐披露所带来的损失——审判,军事法庭,不名誉退伍,高级军事将领及相应政府官员的辞职,对受害者的物质补偿——极有可能的是,“施刑”这个词仍将是禁忌。承认美国人施刑逼供他们的犯人,将有悖于这个政府鼓励公众相信的关于美国意图和美国正义所具有的一切美德,以及出于这一美德而在世界舞台上采取的单边行动。
  即使由于这一事件在世界各地对美国声誉的损害日益加剧、总统最终被迫使用“抱歉”一词之时,歉意的重点似乎还是在对美国所声称的道德优越感造成的损害上。布什总统于五月六日在华盛顿声称——站在旁边的有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King Abdullah II)——的确,他对“伊拉克囚犯遭到的羞辱以及他们家人遭受的羞辱感到抱歉,”但是,他继续说道,他对“看到这些照片的人们不能理解美国的真实本性和精神感到同样遗憾。”
  以这些图像作为美国人在伊拉克全部努力的简明概括,对于在一场确实推翻了现代社会一个恶魔独裁者的战争中看到一些合理性的那些人而言,确乎是“不公平”。一场战争,一次占领,无法避免是各种行动的复杂综合体。什么使其中一些成为代表性行动而不是其它那些?问题不在于施用酷刑这一行为是否由个别人所干(即“并非所有人都干了”),而在于它是否有组织地进行。经过许可的。被豁免的。一切行动都是由个人完成的。问题不在于美军中的多数还是少数执行了这样的行动,而在于这一政府所贯彻的政策以及执行政策的层层权力机构是否使这样的行动成为可能。



  遵循这一思路,照片即我们。也就是说,它们是任何占领别国行为的根本性腐败以及布什政府独特政策的具体体现。比利时人在刚果、法国人在阿尔及利亚都对受鄙视的当地反抗者施以酷刑和性侮辱。在这常见的腐败之外,还有占领伊拉克的美国统治者在应付“解放”之后这个国家错综复杂现实之时不可思议而且近乎全面的无准备状态。还要加上布什政府、即美利坚合众国的独一无二的强横原则所发动的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假如总统如此决定,那些在这场战争中被拘留的人就是“非法战斗分子”(unlawful combatants)——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早在2002年1月就阐明了关于塔利班和基地囚犯的政策——因此,如拉姆斯菲尔德所言,“从理论上说”这些人“不享有日内瓦公约所赋予的任何权利”,所以,对于发生在由美国人掌管的、建于2001年9月11日攻击事件之后的那些监狱中针对数千既无正式指控又无法接触律师的被囚者的残酷暴行,你就能完全释然了。
  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关键问题不在于照片本身而在于照片揭示了被美国监禁的“嫌疑犯们”(suspects)的真实处境?不:照片所呈现的恐怖无法和照片所拍摄时的恐怖气氛分开来——施害者们在无助的战俘头上摆出洋洋得意的姿势。二战中的德军曾拍摄下他们在波兰和俄国所犯下的罪行,然而施刑者把自己置于受害者中间的快照却出奇的少,如在贾尼那·施托克(Janina Struk)最近出版的《拍摄大屠杀》(Photographing the Holocaust)中可以看到的那样。如果说有什么能和这些照片所传达的东西相提并论的话,那就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间被处以私刑的黑人受害者的照片,照片上的美国人,身后的树上吊着赤裸的黑人男人或女人的残肢,他们站在下面露齿微笑。这些私刑的照片是一项集体行动的纪念品,这项行动的参与者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绝对合乎正义。阿布格莱布监狱的照片也是如此。
  就摄影本质而言,这些私刑照片就如同战利品——由摄影师拍摄、以用来收集、存于相册和向人展示。然而,就照片用途而言,美国士兵在阿布格莱布监狱拍摄的这些照片,表现出某种变量——对信息的散布和传播多于对物像的保存。拥有一部数码相机在士兵中极其普遍。拍摄战争场面曾是摄影记者的本职,现在,士兵们自己就是摄影师——记录他们的战争,他们的乐趣,他们对自认为值得拍摄之景象的观察,他们的暴行——然后在他们内部交换并通过电子邮件传遍全球。
  现在,对于行为的记录愈来愈多,并由人们自己来完成。至少或尤其是在美国,安迪·沃霍(Andy Warhol)关于在真实时间中拍摄真实事件(filming real events in real time)的理念——既然生活本身未经剪辑,它的记录又何须剪辑呢?——已经成为无数网络传播(Webcasts)的准则,人们记录自己的一天,每一天是他或她个人的真实秀(reality show)。这就是我醒来,打呵欠,伸懒腰,刷牙,做早餐,送子女上学。人们记录下生活的方方面面,用计算机文件存储,然后到处传播。伴随家庭生活的是有关家庭生活的记录——甚至,或者说尤其——当这个家庭正在经历危机和丑闻的阵痛之时。在安德鲁·贾里克(Andrew Jarecki)关于长岛(Long Island)一个卷入猥亵儿童指控的家庭的最新记录片《逮捕弗里德曼父子》(Capturing the Friedmans)中,最令人震惊的素材无疑是很多年间家庭成员专注而不间断地彼此拍摄下对方谈话和独白的家庭录影带。
  对于越来越多的人来说,情色生活(an erotic life)意味着能被数码相机和录影带捕捉到的一种生活。作为某种可记录的东西,施刑在含有性因素时尤具吸引力。随着更多阿布格莱布监狱的照片公诸于世,意味深长的是,施刑的照片和美国士兵间性交的色情图像彼此交织。事实上,多数施刑照片都有一个性主题,正如那些强制犯人彼此完成或模拟性交动作的照片所展示的。唯一例外是一个男人被迫站在一只盒子上、蒙着头套、身缠电线的照片,此照片已成为经典,据说他被告知如果摔下来就会触电而死。然而,囚犯们被痛苦地捆绑或被迫伸直手臂站立的照片很少见。称之为施刑折磨是不容质疑的。你只需看一眼受害者脸上的恐慌(terror)就能明白,尽管在五角大楼看来这类只能称之为“紧张”(stress)的表情是在可接受限度之内的。然而,大部分照片似乎是一个更庞大的酷刑实施和色情描写总汇的一部分:一个年轻女人牵着拴了狗项圈的裸体男人乱转是经典的女施虐狂形象。你会怀疑有多少加之于阿布格莱布囚犯的性折磨是由网络上大量存储的色情图片所激发的同时,普通人通过在网上散布自己的影像照片而试图效仿。



  活着即意味着被镜头捕捉,意味着拥有人生的一项记录,因此忘却或声称忘却相机镜头无休止的关注,继续生活。然而活着也意味着摆出特定的姿势。行动就是参与到其行为被记录成图像的团体中去。在向无助的、被捆绑的裸体受害人施加酷刑的行动中表现出的满足感仅仅是故事的一部分。被镜头拍摄有一种更深刻的满足感,人们现在更倾向于用一种欢欣而不是一道拘禁、直接的注视(如以前那样)去回应镜头。事件在某种程度上是为被拍摄而设计的。咧嘴一笑是笑给照相机镜头的。假如在堆叠裸体人之后你没有拍下照片,就会若有所失。
  看着这些照片,你问自己,怎会有人在他人遭受痛苦和侮辱之时能咧嘴一笑?在赤身裸体瑟瑟发抖的囚犯的生殖器和腿边放上一只军犬?迫使拷镣加身、头罩蒙面的囚徒相互手淫或模拟口交?提出这些问题你觉得自己幼稚,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人民”对他人这样干。强奸和对生殖器施加苦痛是刑讯折磨的常用手段。不只是在纳粹集中营和萨达姆·侯赛因管制下的阿布格莱布监狱。美国人,当他们被告之或感觉到那些他们对其拥有绝对权力的人应该被羞辱被折磨时,也已经干了并且还在这样干。当他们被说服以至于深信不疑那些正被他们施刑折磨的人属于一个低等的种族或宗教时,他们这样干了。照片的意义不仅在于证明这些行为的真实性,而且指明了作恶者对照片说明了什么显然一无所知。
  更耸人听闻的是,既然这些照片意在传播和被许多人看到:一切都是搞笑。搞笑这个想法,唉,已经日益成为——与布什总统向世界宣告的相反——“美国真实本性和精神”的一部分了。很难估算美国人生活中对残忍行为逐步上升的接受程度,但是证据无处不在,从男孩们的一项主要娱乐“视频杀人游戏”开始——视频游戏“审问恐怖分子”(Interrogating the Terrorists)真的还会很远吗?——一直到青年人团体仪式中流行的开心恶作剧所表现的暴力。暴力犯罪在下降,然而在暴行中唾手可得的快感却在增长。从美国许多的郊区高中对新生施加的残忍折磨——理查德·林克雷特(Richard Linklater)1993年的影片《茫然无措》(Dazed and Confused)对此做过描述——到大学社团和运动队中对身体施暴和进行性侮辱的戏弄仪式,美国已经成为这样一个国家,在这里,暴力的幻想和实践被视为有益的娱乐,即“搞笑”。
  曾被作为极端施虐受虐欲的实践而分离出来的色情影像——比如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最后一部几乎不堪入目的影片《萨罗》(Salo,1975),描绘了墨索里尼时代末期,意大利北部法西斯军事堡垒里的纵欲酷刑——现在正被常规化,并被某些人奉为高级精神运动或情感宣泄途径。“堆叠裸体人”就像一个大学兄弟会里的恶作剧,一个打电话给拉什·林宝(Rush Limbaugh)的人以及该电台节目的数百万听众都这么说。有人会怀疑,打电话的人看过那些照片吗?无关紧要。观察是准确的——或者这是异想天开?使一些美国人更吃惊的是林宝的回答:“完全准确!”他惊叹道。“这就是我的观点。这和‘骷髅会’(Skull and Bones)的入会仪式没有区别,我们要因此摧毁人民的生命,我们要牵制我们军队的行动,然后,我们要狠狠地打他们,因为他们玩得痛快。”“他们”指的是美军士兵,那些施刑者。林宝继续道:“你知道,这些人每天都在经受枪击。我说的是玩得痛快的人,就是这些人。你没听说过情感释放吗?”
  震惊和恐惧是我们的军队对伊拉克人的承诺。震惊和恐惧是这些照片向全世界宣告美国人所带来的:对国际人权公约公然藐视的一种犯罪模式。如今,士兵们在他们所犯暴行前摆出姿势,竖起拇指,然后给同伴们发送这些照片。人们曾经愿意放弃一切来保护的个人生活中的秘密,现在却叫嚷着要上电视节目去公布。这些照片例证了一种寡廉鲜耻的文化以及对不知悔改的野蛮行为的强烈渴慕。



  那认为总统和国防部长的道歉及对此感到“恶心”(disgust)的表白已足够了的观点,是对人的历史感和道德感的侮辱。对囚徒的折磨并不是一种精神失常。这是布什政府的全球抗争“非友即敌”(with-us-or-against-us)原则的直接后果,借助这一原则,布什政府寻求根本地转变美国的国际立场,同时重塑许多国内制度和特权。布什政府已经把这个国家交付给战争的伪信仰原则,战争,无休止的战争——因为“对恐怖行的战争”(the war on terror)只能是无休止的。无尽的战争以证明无数人锒铛入狱是合理的。那些被关在美国人控制且未经法律许可的刑罚王国的人叫“被拘留者”(detainees);“囚犯”(prisoners):一个最近被废弃的词,可能意味着他们享有国际法和所有文明国家的法律所赋予的某些权利。无止尽的“对恐怖主义的全球性战争”——在五角大楼的命令中,对阿富汗的合理入侵和在伊拉克永难获胜的愚行都被包括其中必然导致对任何人进行妖魔化和非人化,只要布什政府宣称他是一个可能的恐怖分子(a possible terrorist):这是一个不容争议、而且实际上常常是秘密通过的定义。
  对关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监狱中多数人的指控并不存在——根据国际红十字会的报告,在那里百分之七十到九十被关押的人似乎并没有犯罪,除了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在对“嫌疑分子”(suspects)的扫汤中被捕——关押他们的主要理由是“问”(interrogation)。问什么?一切。不论这些被羁押者可能知道什么。假如问是限期关押囚犯的主要原因,那么身体侵犯、侮辱和酷刑折磨就不可避免。
  记住:我们不是在讨论最罕见的例子,即“定时炸弹倒计时”(ticking time bomb)的情形,作为极限案例,它有时成为对那些对迫在眉睫的攻击知情的囚犯施刑逼供的辩护。这是一般性的不明确的信息搜集,由美国军方和非军方官员授权,在他们完全一无所知的那些国家中,进一步了解美国人根本不知的一个邪恶影子帝国:原则上,任何信息都可能是有用的。一场榨不出任何信息(无论什么样的信息)的问应算作是一次失败。制造更多藉口的目的都在于使囚犯开口。软化他们,向他们施压这些都是在关押恐怖嫌疑犯的美国监狱里所发生的兽行的委婉之词。不幸的是,正如军士长伊凡·(契普·)弗里德里克[Sgt. Ivan (Chip) Frederick]在日记中所记,犯人可能由于被施刑过重而死亡。那张裹尸袋里装了一个胸口放着冰块男人的照片也许刚好就是弗里德里克所描述的。
  照片不会消失,这就是我们生存于其中的数字世界的本质。事实上,它们对于引起我们的领导人注意到他们手头有麻烦了似乎是必不可少的。毕竟,关于美军先在阿富汗后在伊拉克对狱中“被羁押者”和“恐怖嫌疑分子”施加酷刑的情况,国际红十字会的汇总结论以及其它的记者报导和人权组织的抗议足足传播了一年之久。值得怀疑布什总统或迪克·切尼副总统或康多利扎·莱斯(Condoleezza Rice)或拉姆斯菲尔德是否读过这些报导。显然,需要这些照片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当一切都清晰起来时,它们就不再受到压制了;正是这些照片使得一切对于布什和他的幕僚们变得“真实”起来。在此之前,仅有的是文字,在我们这个数码被无穷尽地自我复制和自我传播的时代,这些更容易被掩盖,更容易被遗忘。
  现在,照片将持续“攻击”我们——许多美国人不得不这样认为。人们会习惯它们吗?已经有些美国人说他们看够了。但是,其它国家的人们不这样认为。无止尽的战争:无止尽的图像流。现在是否会有编辑提出展示更多照片,或不加修改的展示它们(那些最着名的图像,比如站在盒子上的蒙面人,给出一个与众不同并在某种程度上更骇人听闻的视角),将是一种“恶俗”或太具有政治暗示性?在此,“政治”这个词的含义是:对布什政府帝国计划的批评。因为,毫无疑问,正如拉姆斯菲尔德所证实的,这些照片损害了“军队中那些勇敢地、负责地、性地在全球各地保卫我们自由的高尚青年男女的声誉。”这一损害——对我们的声誉、我们的形象、我们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的成就——是布什政府所主要谴责的。为何保卫“我们的自由”——人类总数百分之五的人的自由——需要美国士兵“在全球各地”行动,这一点我们的民选官员几乎从不讨论。
  社会反弹已经开始了。美国人被警告不要沉溺于自我谴责的放纵之中。这些照片持续的公布被许多美国人认为意味着我们没有保卫自己的权力:毕竟,是他们(恐怖分子)发起的。他们——本·拉登?萨达姆·侯赛因?有什么区别?——他们攻击我们在先。俄克拉荷马的参议员詹姆斯·英霍夫(James Inhofe),参议院军事委员会的一名共和党成员,拉姆斯菲尔德曾在他面前作证,他承认他肯定不是委员会中唯一一位不是被照片的内容而是“被照片本身的暴行而激怒”的人。“这些犯人,”英霍夫参议员解释,“他们不是因为交通违规而在那里的。假如他们在囚禁区的1-A或1-B,这些犯人,他们就是杀人犯,他们是恐怖分子,他们是叛乱分子。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手上沾有美国人的血,而在这里我们却如此关注这些人的待遇。”这是“媒体”(media)的错,他们正在煽动并将继续在全球煽动对美国人的进一步攻击。更多的美国人会死去。由于这些照片。
  当然,对于这项指控有一个回答。美国人正在死去,却不是因为这些照片,而是照片所揭示的正在发生的那些事,它们具有连锁指令(chain of command)的复杂性——这是詹·安东尼少校(Gen Antonio)所暗示的,是上等兵林迪·英格兰(Lynndie England)所说的,同时(其他人中间的一位)南卡罗来纳州的参议员林德赛·格拉汉姆(Lindsey Graham),共和党人,在5月12日看了五角大楼全尺寸的图片之后也这样认为。“其中一些有刻意的性质,这使我十分怀疑是否有其他人指导或鼓励。”格拉汉姆参议员这样说。佛罗里达民主党人、参议员比尔·尼尔森(Bill Nelson)说,查看一叠裸体人在走廊里的那张照片未经剪辑的版本这个版本揭露了当时有不少士兵在场,其中一些人甚至根本没注意发生了什么这同五角大楼关于只有无赖士兵涉及此事的断言相抵触。“某时某刻,”尼尔森参议员说,那些施害者“要么被命令要么被暗示了”。在照片上的特种兵小查尔斯·格兰尼(Charles Graner Jr.)的辩护律师要求他指认在未经剪辑的照片版本上的那些人;根据《华尔街日报》的文章,格兰尼说其中四人是军方情报人员,还有一个是和军情人员一起工作的民间合同工。



  然而照片和现实之间的区别——正如政治演讲和政策(spin and policy)之间的区别——可以轻而易举地蒸发。这就是政府所希望的。“有更多的照片和录影大量存在,”拉姆斯菲尔德在证词中承认。“如果向公众公布这些,很显然,将使事情更糟。”更糟,大概对政府和它的计划而言,而不是对于当前的——以及潜在的?——酷刑受害者而言。
  媒体可以自我审查,然而,拉姆斯菲尔德承认,审查大洋彼岸的士兵很难,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写信回家,那时军队审查官可以打开信封把不宜的字行划去。今天的士兵实际上更像旅游者,正如拉姆斯菲尔德所说,“带着数码相机到处跑,拍下这些不可思议的照片,然后违背法令四处发送,发给媒体,使我们惊讶。”政府扣留照片的努力正在各方展开。目前,争议由于法律条文而发生了一个转向:现在这些照片被归类于将来某些罪案的证据,假如照片向公众公布便会给判决造成偏见。共和党人、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弗吉尼亚的约翰·华纳(John Warner)在5月12日一张接一张看过对伊拉克囚犯性侮辱和暴力侵犯的幻灯片后说,他“极其强烈地”认为更新的照片“不应向公众展示。我觉得那样可能危及正在军中冒着极大危险服务的男男女女”。
  不过,限制对这些照片接触的真正动力将来自于保护政府和掩盖我们在伊拉克暴政的持续努力——指认那些照片为“严重违法”(outrage),有如一场削弱美军实力及其军队当前所服务之目的的战役。正如许多人把电视画面中发布入侵和占领伊拉克过程中被杀死的美国士兵视为对战争的含蓄指责,传播新照片将愈发被认为是不爱国并进一步玷污美国形象的行为。
  毕竟,我们在战时。无休止的战争。战争是地狱,比把我们带入这场堕落战争的任何人所预期的更可怕。在我们镜子般的数字殿堂中,这些照片永不会消失。是的,一张照片似乎抵得上千言万语。而且,即使我们的领导人选择不去看它们,也会出现成千上万更多的快照和录影。不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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