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引路
祖母走丢了，
但我们没有去寻找，
因为只要我们稍微等待，
她那双厚重的深棕色塑料鞋
的嗒啦嗒啦声就会从巷口那边传来。
那是祖母的最后一年，
她忘记了所有人，所有事，
却总能奇迹般地，
安全地回到家，
于是我猜想，一定有天使在引路。
要等到为祖母守灵那一夜，
我的猜想才被证实：
月光搀扶的手臂，温热，光滑，
映衬着一身的天使白，我听到空中传来
那双塑料鞋嗒啦嗒啦的登梯之声。
烧稻草
烧稻草的时候，
如果稻草没有完全晒干，
就会冒出水泡，
发出虫子吱吱的尖叫声。
我烧过的那些稻草，
虫子满天飞，
有的消失在空中，
有的喜欢我，寄生到我身上。
我善待过它们，
其中一两只，
特别活泼，
被我培养成凶猛的野兽。
但让我尴尬的是，
为了让它们听话，
最后我又亲手
把它们驯服成温顺的家禽。
说服
工作才两年，
他就老了，
老于身心俱疲，
也老于绝望。
绝望作为衰老的润滑剂，
不仅加速他的衰老，
而且揭开年龄掩盖下的虚伪，
让他提前尝到了退休生活的甜美。
虽然他有他的理由，
但我还是想说服他，
我们的生命每一天
渗出的东西绝不是养老金。
我经历了那么多失败，
以及失败之后的失败，
我的说服，必定能抡起一把斧子，
和他一道，砍向那瓶温好的酒。
明天的诗神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诗神：
为什么他们总是批评她的诗
天真，表面，幸福得不真实。
他们说诗与幸福无缘。但那确实
是她的生活，怎么可能不真实。
她的家人都健康快乐，工作顺心，
也不用为金钱发愁，每个周末
她都和姐妹们在草地上，在榕树下
读诗和学诗，唯一的愿望就是
成为优秀的诗人，为什么做不到？
诗神笑而不语。因为这位诗人
选错了时间，选错了对象，她的问题，
应该交由明天值班的诗神来回答。
责任
我经常在古代的山水画中找人，
在层峦叠嶂，在万壑绵延中找人。
我知道画家们一定会在某条山道上，
或在某棵树下安排一个人，等着有心人去寻找。
这是古代的山水画家们赋予观者的责任：
捕捉人的身影，追踪人的气息。
这也是我的诗：在无人的夜晚呼喊一个人；
只有读者，只有你，才能让那个人现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