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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使孟·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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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23-08-03  

木朵:使孟·第一集



  邓秉元《孟子章句讲疏·上》,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10月第1版。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关于来客形象及心态的两个关键描述。千里而来,所为者何?不但来客本人要想清楚(我是怎么想的),而且“在对方看来(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别人是怎么想的)这一个视角也要纳入来客的理解范畴之内。当然还有一个全知全能的视角,那就是“圣人是怎么想的”。

  利于国、国之利:一字两用。既是动词,又是名词。王者期待来客带来或创造未来的、新进的好处,考察的是来客的创造力:你能带来什么?如果来客不能带来实惠、礼物,就认为其无用,也就没有必要见面。这里所说的利,实际上是一个增量,表明通过人力的施与,让对方获得一个实惠,获得他本来没有的一个增量。但来客说明的是一个不具有动词属性的却同样可称之为礼物的名分:仁义。而且,这东西并不是它带来的一个增量,是每一个人本性所依所有的一个属性,他只是来指出这一点,阐发这一存在。

  入门级的理解是,仁义与利构成了一个二元对立关系。

  利益总能激发人们说话或倾听的愿望,但仁义太乏味了,人们不愿意听,觉得一点也不够刺激。所以,每一次都要用利益来做敲门砖与铺路石。

  修身、齐家、治国,这个三阶魔方、递增模式、类比法系统,屡试不爽,已成中国人心理结构、观念模型、文化基因。万、千、百亦如此,不是数学上的排序算数,而是文学上的因势利导。

  君子的道理皆可在义的范畴内说得明白,小人的道理用利益都能讲得清楚。

  父子关系就是天然的二人关系之原型、之根本,视为仁之端。

  “王立于沼上”——这是一个文学形象,为一个进言者提供了必要的进言方向感和仪式感。欲要言之,必先供之。你要说的话,因你面对的对象已经形象化,不由得也随之充满了韵律与色彩。

  “王立于沼上”——这是王的可见性、对话者的可见性。两个人说话总得选一个地方,即使真实的对话并不是在沼上,或不是每一次对话都在沼上,但为了方便起见,为了给对话一个舒服的基调,仍然可以将对话双方预设在一个妥善之地、周全之所。

  “王立于沼上”——当这个王指的是梁惠王而不是周文王时,这便是一个模仿动作,或者一个模仿者形象。立于沼上之后所展开的对话无非进入了类比的范畴之内,必须与前一个更高大的形象展开对比,而且作为一种类比的言下之意,相形见绌在所难免。不学诗,无以言——这一告诫也就趁此发挥了作用。孟子引入了“《诗》云”,直接指明梁惠王今日立足之地并非一块新颖之地、初涉之地。地非高地,心气再不高,只怕是心境就自然处于下风。

  何为贤者?以贤自居者,非贤者矣。言必称贤者,亦非贤者矣。梁惠王所问既是问贤者何人,问贤德何能,也是问乐从何来,而乐是一个扣问贤者何德何能的入口,是贤者都要经得起扣问的一个表象,贤者不乐则贤而无味,伪贤也,贤者所乐若是低级趣味,不能高于此,或者将乐的等级森严地区分出不平等的几个级别,此乐亦是伪乐也。

  贤者只能从前人中去找,而不能取自活着的人形象中的一个,要不然根基不稳,不攻自破。有诗为证,前贤地位方可保。

  众乐皆为乐,要有乐的平等观念。但真伪之辨、独乐与众乐之分,清晰可见。

  贤者与不贤者,这种二分法从进言者角度来看,总是难以避开的一个语言陷阱,必须面对,而且要讲出一个所以然来。

  鱼之乐是一个事实,也是一个前提。一旦就此做过讨论,就对乐的诸多形式有过初探。乐者乐矣,现在的问题是他人对此知之甚少,乐者要不要做一点推广活动呢?

  无人问起,无人提及,则乐在心中,莫名其妙,不可名状,亦不必强名之。

  自觉尽心尽力,到了某个份上,实则半心半意,力量有所保留,程度也不充分。如果仅凭自查难以达此认知,要么是能力所限,要么是方法失当。

  尽心尽力却不见效果。这时候值得怀疑的不是心力与效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反躬自问:我真的倾注全部的心力了吗?

  好心没有好报。包括君王在内的很多人都会问为什么。这样的问题很基本,回答者早就磨练多年,心中有底,不必急于和盘托出,或一上来就将好心击得破碎不堪,合适的策略仍然可以是投其所好,用对方最熟悉的事例来打比方,让他在打比方的进度中逐渐体会到类比的妙用。万事万物道理是相通的。这算是得寸进尺的礼物。五十步笑一百步,这样的讲法,如果历史上从没有人这样讲过,这个例子就足以回味无穷,便捷有效。好的例子胜于雄辩。好的例子利人利己,利国利民。

  给了别人一个好处,还不能完全说尽了心。

  尽一份心和尽两份心,都是尽心。这个分类法极为关键。但是,尽五十份心,这个说法一出,就会使得说自己尽了心的人不免怀疑自己尽心的程度是否满格了:原来尽心不都是指百分之百呀!

  尽几份心和尽的是什么心,都是对尽心的注释。

  落在自己身上的阳光虽可以称之为私利,可是你却带不走。

  想象一个能把阳光从自己身上带回家的人的形象,之后就知道公私分明的界限在哪里。

  王的尽心是体制内一连串角色尽心的一环,是连锁反应中的一环。

  王道始于哪一步?哪一个举措?哪一条政令?哪一颗心?

  我们从什么时候才能感觉到王道开始起作用了?是从某个事后看来正确的举措第一步开始算起(王道只能回头看,采用追溯法?),还是从老百姓养生丧死都无憾这一统计数据获得算起?

  人人或绝大多数人生死无憾,这是怎么统计出来的呢?那些说自己生死无憾的人有什么统一的脸部特征吗?

  可否颁布一条规定,凡是死而无憾的人的墓碑上都刻一个“正”字,以便一眼望去,随时统计出一个相应的比重?

  王道绕不开庠序之教,也就是办教育,但教育秉持怎样的方针与理念又另说。

  不一样的事物之间也可以找到共同点,要么是用途上的相似性,要么是外形上的近似,要么是讨人喜欢的程度相当等等,找到一个共同点,并通过这个共同点做一番推演,得出想要的结论,如此一来,就渐渐忘了两个事物之间原本存在的诸多差别。

  被存放或暂且搁置一旁的不同点总是心怀异心,会在两个事物达成共识之后的某一天突然站出来,考问当事人求同存异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与其说仁者无敌,不如说仁者无敌之学说无敌。

  仁者心中对人没有任何敌意,与众生化为一体,无有作对者,一时之间,自然对“仁者无敌”这一主张信心百倍,无畏、无憾,大声说出来,使之经受千百年无数聪明头脑的检验而屹立不倒。

  在人们苦苦追索仁是什么、仁有什么好处之时,索性先抛给他们一个先入为主的说法,那就是简明扼要的四字诀:仁者无敌。

  然而,人人都知道无敌之仁、之仁者,并不是从求仁之心萌动之际就出现了,或就能看得见,就能验证得了。

  有一个仁的观念与决心,又有仁证的推广与实践,具备相当的条件之后,无敌之仁指日可待。

  仁有千变万化,仁能千呼万唤,到头来,九九归一,归为无敌之仁这一高迈形象。

  仁所要求或构成的二元关系、二人关系必须能够放在桌面上说得过去,孝悌忠信、柴米油盐、士农工商,进得去出得来,各方面都能行得通,才是无敌之仁。

  无敌者之所有,仁也。最初有,最终也有,过程中更有。有有与有无,有无之别,皆在仁中也。

  仁者无敌这个说法之所以让人起疑心,是因为这里还需有一个时间周期上的验证手续,有一个开花结果的流程,有试错成本要发生。无敌于心、于逻辑上都说得通,只是在实践上还差一个应验的手续。但是,仁或仁者这一确然对象的存在、召唤却是不容置疑的。

  作为一个进言者,我已毫无退路可言,这是千般说法最关键的一页。我必须把话顶上去,说出仁者无敌的这一刻,我必须是自己已然想通了,全心全意相信这一点。

  也许,你生活中有具体可言的敌人,政治上有明确无误的政敌,见解上有针锋相对的论敌,但这些看上去火药味十足的敌人都不是仁者无敌的理解范畴中的那个对手。

  仁者无敌,作为第一次在(一通话讲完之后的)结论上提出来的一个语惊四座的观点,与日后作为先决条件与立场的一个表述上的句法结构有所不同。首日是取,日后是用。

  同样一个道理,讲给一对父子听,要分开来讲,既是将这对父子分开来,一对一地讲解,也是将一个道理分成两个层级,娓娓道来。讲法因人而异。

  谁能做到?标准答案是,克服自我局限性的人。做不到怎么办?回答问题的人自讨没趣,只有溜之大吉。

  刮风下雨,流水叮当,无不是人生大道理、文法好例子。

  诗第一行写好了,可谓之定于一。诗的一个主题明确了,亦可谓之定于一。

  一首诗跨行转换,起承转合,自上而下,孰能与之?文法乎?势能也,节奏也,逻辑也。

  水往低处流。能够想象与这一意象媲美的句子的人正站在高处。

  我见了谁?我转告谁?我写给谁看?这是我的应对,这是我的辅助,这是我的抵御。

  诗意往往就产生在退而求其次的念头与做法间。主次之间,道理起伏,乍兴乍歇,诗意盎然。

  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以查无此事,或前人尚无定论为由推托一下,然后就可以谈自己想谈的话题。转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来,这才是对话之要义。

  对话中的偶然性和即兴发挥往往跟对方为人处事的生平轶事有关。看似毫无头绪或意义的一桩轶事被拿来做例子或做铺垫,这就使得对话的效率更高,话题的密度更紧凑,也使得对话之际的气息与情感富有纹理。

  从对方的一桩轶事谈起,既增加了谈话的趣味性,缓和了当前的紧张气氛,又使得旧事重提,被理解为进言者一种有意为之的善意,有备而来,有据可查,头头是道,心中有底,并因赋予旧事新解而令混乱无序的荏苒时光连成一片,井然有序,成为对话双方共同成长的见证。

  我若不提发生在你身上的一件旧事,这件事就真的毫无意义地成为了过去。而旧事重提,往往意味着诗人找到了一个诠释当事人情感的新入口。

  把话说到对方的心坎里去。这就是进言者事先应该考虑的旧事重提时的应有之义,也就是第一义。

  在对话中要善于设置问题给对方说否的机会。

  一花一木、一牛一羊最终都可以落实到民生问题上来。这就看句法结构怎么经营,文法结构怎么推动。

  非不能也,乃不为也。这是否定词的最佳用途之一。

  无论是诗人还是进言者,在描绘一个长者形象时,要尽量做到让男女老幼都能一看就懂。

  一个长者(比如出现在为长者折枝这个案例中),说得好,就是普遍的长者,就是笼统意义上的长者,要凭借叙述势能快速形成一个一言概之的效果。

  古长今短,下这个结论,通常不会招人反感与反对。

  设一个前提、一个局,明知故问。故意诱导并等待对话者说出一个“否”字,然后就可以照射他的心理基础和心中芥蒂。

  排比句的气势有时足以弥补论据的不足。

  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若有两家同时发政施仁,是否由此造成此仁彼仁、大仁小仁之分?

  等到对方虔诚说出“我不行,我不能,请不吝赐教”时,进言者就巧妙地进入了第二个层级(或弯道):一个进入之所以然的自圆其说的境界由此打开。而对方的示弱使得他的中介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并因随后断然的沉默而愈发凸显进言者的本色。

  当进言者处于自洽的良好状态之中时,他所要表达的就是翻来覆去在心中默诵千遍的基本原理。

  进言者不会因不同的人而说不同的话。如果两个人都是一个王,就没必要区别对待。除了在引入正题的进度中使一些不一样的技巧,一旦对方入定,成为了虔诚的倾听者,这时,要说的就没什么两样了。

  不被接受的道理都很简单,都被进言者在心里反反复复磨蹭得短小精悍。

  气势上来了,道理就有了。

  “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这里的双重否定是作为一系列条件运行之后应有的一个站得住脚的判断。尽管种种主张尚未付诸实施,仍有诸多的变数,但逻辑上、情感上已可自圆其说。既如此,就无需瞻前顾后,而应斩钉截铁地为随之开展的行动做最有力的助威、呐喊。

  言辞上已经尽力了,道理也讲清了,至于能不能执行或进言者本人能不能看到宏图大展或宏愿兑现,就无所谓了。自会有后来者居上,大有作为。

  这是关键的一步,这也是语言所规定的必要的行动。进言者心领神会,大义凛然地跨出了这一步。

  王与不王的差别就在于如何想象男女老少安居乐业的一个个原型。

  想象一个男子上有老下有小,如何经营一个家庭,又如何在五十岁到七十岁之间过活,这就是进言者对人性与人心的基本揣摩。

  以人性与人心为例,所向披靡,无所不通。

  成也人心,败也人心。人心如何?到哪里去找一个明眼人为我一说?

  一个王者的永恒形象和未来形象有何不同?在健在的人中间,如何指认出一个王者的形象?

  这是一个王,然而我们好奇的是,他不王之时(应该理解为前王状态)在做什么?他临门一脚使出的是什么劲,才使自己进入了王的门槛?

  同样一句话,跟不同的人说,效果会不一样。比如“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其庶几乎!”孟子跟庄暴与跟齐宣王说同一句话的用意就不相同。先跟庄暴说,然后再跟齐宣王说,这有一点诗学中的复沓的意思,表明孟子这一回是有备而来。

  进言者要投其所好,顺着对方的话说,尽快下一个有利于文法推动的断言,引人入胜。

  王变乎色——说明这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本身存有对某种自身偏好的价值判断,知道好与更好的差别所在,有一种等级观念模模糊糊存在,等待来客为之擦拭清楚。

  王变乎色——表明孟子抛出去的话,对方能接得住,也表明话茬丛生之中,孟子能随机应变,见子打子,见招拆招。

  为之变色,表明话说到心坎里去了,或直击要害。

  好乐,这样一个人物形象或个性特征很容易让谈话的主题一下子聚焦,而且进言者很容易在多音字这个地方玩一点小花招,做一点语义上的拓展。

  乐乐,这是音调上的、字义上的叠加与拓展,独乐乐与众乐乐,这是二元法的介入与设计。没话找话,话中有话,就是先瞅准一个字,然后在它的字形、字音、字义及其可修饰性上做文章,条条框框一大摞,话匣子就做好了。

  与民同乐,这样一个说法或结论,正是孟子有备而来的先存观念。他抓住了这个乐字的多义特征,使得提出这个观点在文法上毫无破绽,顺理成章。

  不与民同乐如何,与民同乐如何?将这个选择题抛出来,答案不言自明。

  与民同乐这个说法可谓是惊心动魄、稳扎稳打、步步推进而得到的,来之不易,除了进言者循循善诱的谈话技巧之外,也归功于这个观念本身的合理性因素一触即发。当这个说法站稳脚跟,接下来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可以将它当成何以为王的一个条件。

  乐吾乐,以及人之乐。这是君王的必修课。

  方圆四十里,大小两由之。

  谈吐之间,关键时候,引入诗句,既可以为上下文润色,也可以起到勾连和激发的作用,就像抛给你一把梯子,你可以顺着往上爬,但你往上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得到这把梯子。

  既然你提到勇,我就给勇分分类,匹夫之勇、文王之勇、武王之勇。分类的一个好处是,你不必再去给勇下一个科学的定义。

  非也,非也。第一个非也在句中是铺垫,要用狠劲,把道理讲通,第二个非也则是引申或立论,顺势一推,事就成了。正是这一复沓,使得文法井然有序,思路清晰可辨。

  动不动“昔者”“诗云”,对话者怎受得了这一套文法结构?

  “与百姓同之”,这一类的观点在不下十个场合使用过,用多了,意义的各种关节就疏通了。但印象最深的不会超过三个场合,必须将它们摘录出来,记录在案。

  所托非人的故事只是一个托。孟子真正要讲的是一个国家万千百姓的托付。

  事后描述王顾左右而言他的王者形象,其实亦在描绘进言者的自我形象。在跟一个如此这般的王对话时,进言者正处于一种怎样的状况之中?好端端的,怎么把话就说死了呢?

  左右、诸大夫、国人皆打包票,不约而同达成一致的认识,某个人连闯三关来到面前,不可不亲自审察之,做最后的定夺,并让所有人意识到这个定夺并不是形式上或仪式上的讲究。

  话到嘴边,形势所逼,自然会有灵机一动,自圆其说之际有浩然正气环绕。“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此言既出,顺理成章,一方面合乎仁义的解释,一方面打破了僵硬的二者关系,既严肃又活泼,既给当事人自己底气,也给永恒青年做硬汉的依凭。

  人非君子,必为一夫。关键看怎么给“夫”下定义。孟子眼里的一夫既非仁者也非义者,而是残贼之人,与莽夫无异。

  喜从何来,怒亦从何来。喜怒同宗同源。

  以为一人能胜任他的工作,转而又认为他不能胜任。两个“认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者既能教玉人怎么雕琢璞玉,又能教工匠怎么斫大木,忙得过来吗?

  “听我的就行。”这怎么行?一方面,没人会老实巴交听外行甚至另一个同行的所有话,不存自己的想法照搬执行,给钱养着也不行,手艺精湛的人、行动能力超强的人,还有尊严呢。另一方面,听话是一个层面,执行与实践是另一个层面,而且事情要办好,听话只是一个向度,不听话也是一个向度。

  以自身之所长,吸纳他人之所长,是为雕琢/斟酌也。

  王者之所长,既不在斫木,也不在琢玉,而在于酌人也。

  东西已经得到了。看起来已无必要讨论它是怎么得到的。取之有道也好,得之无法也罢。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了。看起来给这个东西一个名分要比反思得到它的手段光不光明更为迫切。但问题是这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件事。已经得到的一个东西要理解为实实在在拿到手里了,不再可能会丢失,有一个坚固的名分,其实跟得到它的手段以及使手段时面临着怎样的大是大非是密切相关的。

  得到一个新东西,也就得到了一个新问题。

  问题的关键不是权衡利弊,而在于它怎么就成了一个问题。

  如今得到的东西和以往他人得到的东西是可以一比的,也是有例可循的。只是比照的不仅仅是得到的相似性,还有怎么得到它的差异性。

  得到的任何东西,既可以比之于火,也可以比之于水。

  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里面竟然包裹着一颗坚定的心。

  表面上得到的东西背地里又会还回去。

  若大旱之望云霓也,这就是关于得的一点即通的道理。

  得到一个东西还不够,还得通过得到第二个东西来巩固,来诠释。

  得得不是时候,就不如不得。

  得的时候,就是得之反思的时候。

  得一块地容易,得到地上老百姓的物产则难。

  在孟子看来,得到任何一个东西,都可理解为得到了一个行仁的机会。

  天降大雨,你可以说这里有自己的一个获得。但你能从这场大雨中获得多少,取决于你得到的一个关键:得仁。

  好雨知时节,就是诗人(对一条规律或二者关系在认知层面上)的一个获得。总感觉到好像这样的获得跟自己的切身利益无关。但外在事物每一次获得(与给予的关联)都在讲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对诗人来说,是最应该首先获得的一个礼物。

  “现在该怎么办?”君行仁政还来得及吗?肯定是来不及。但孟子仍然不紧不慢,要把行仁政的诸多好处讲清楚,因果关系建立起来。因为这是一个思想清零的关键时刻。这样的时刻的表现不仅仅是做给眼前人看的。

  “现在该怎么办?”孟子不慌不忙,可以举出曾子的训诫,做出话里话外都弥漫着永恒受用气息的答复。

  发出灵魂之问的滕文公当时并没有想到他问孟子“事齐乎?事楚乎?”中的齐楚二国日后也将面临生死抉择。

  小国的生存之道,孟子当面还算客气,给足了面子:誓死一战,与民守之。这样的死局,守是守不住的,这样的死结,守是解不开的。想想有没有先例可言就知道了。

  小国之形成的原因与灭亡的原因不尽相同(也不是完全相反),相同的原因不外乎时也势也。

  孟子不是万能的,仁政也不是万能的。

  不得已时,想想后世子孙,或可慰藉心灵。“现在该怎么办?”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吧!但孟子给人的底气就是事已至此,并非无所事事,“强为善而已矣。”

  事之以皮币、犬马、珠玉,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问题在于大国吞并小国要的是土地和政权,势头起来了,小国难以自保。要么寻一个去处,狼狈避祸而去,要么坐地起价,誓死抵抗。孟子也拿这个以小事大的局势没办法。只是去留之间,仁字当头,仍不可不察也。

  皮币珠玉可以舍弃,土地可以割让,唯有仁义抛弃不得。仁义不存,万民尽失。

  抽象的仁义,具体的百姓,相互之间怎么互见相融?

  让两代人同时相信并看得见仁义的存在与发生,一代君王做得到吗?

  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所患者是仁人不可失也。

  仁者无敌的信念摇摆不定之时,表明仁的理解上有高低之别,仁有大小之分,仁是一个进度,而不是一仁而全仁或一视同仁。

  既仁之,则安之。

  由于当事人仁的分量还不够,难免紧要关头面临二难选择。

  选择之处,见仁见智,见抉择之人的不仁与无能之处。

  见一个人的理由与不见这个人的理由如果是相同的,那还是见面聊聊甚为必要。

  打算去见一个人,结果半路上碰到另一个人说一些不要去见这个人的理由。请不要听一面之词。还是把自己去见一个人的流程全部走完再说。

  两个人如果不见面,就会出现至少两个中间人把话传来传去。当面可以说清楚的事情,见面可以看明白的问题,就会出现信息的损耗,乃至以讹传讹。

  去见一个人的理由跟一时兴起的好奇与兴致有关。见不到这个人的理由,那可能是没有运气与缘分。

  被人见到和不被人见到,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冥冥中自有安排。

  使一个人来见我的力量和制止一个人来见我的力量,既可以说得玄乎其玄,也可以归之于老天爷的安排。

  要么见到,要么见不到。两种情况不会同时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却可以发生在同一首诗中。

  打算去见,转而又不去见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们每次去见的那个人,见到的只是他的一部分,不可能是全部。有时我们不想去见他,是因为我们会被他的另一部分形象所扰,觉得乏味极了,一下子丧失了吸引力,尤其是人品出现了瑕疵,更叫人半途而返。

  要遏制一次访问,中间人需讲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最见效呢?

  一个中间人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就需要另一个中间人牵线搭桥,修复裂痕。

  绽放友谊之花的土壤里,曾经埋下过怨恨的种子。

  百闻之后总想一见,不管这一百个闻讯中有几个真几个假。

  该来的都会来,该见到的都能见到。

  要相信中间人把话带过来或把话带过去,就是所有见面中最有趣的形式。

  主动或借故推迟最想见面的那一次见面,这样甚好。

2023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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