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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陈舸:《林中路》创作谈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1-08-13  

陈舸:《林中路》创作谈




林中路

于是我们拐进
这片海边的松树林。
砾石铺砌的小路
湿漉的小狗,比我们更快地
投入野花的香气。

我们需要隐蔽的
更适合表达肉体的地方
而不是一小片
人造树林。
在地面攀爬的藤蔓,
椭圆形的叶子
掩护着金龟子的疯狂。
甚至蜗牛,在留下闪光的粘液后
让狭长的草叶摇晃不止。

海,在远处翻腾。
我们陷入了树影
和秋天诡谲的阴凉。
我的手,试图
向你身上最险峻的地方攀爬
深入腰际的海岸。
但最后终止于
一朵合拢的紫睡莲——
哦这偷窃,非法的沉溺。


  重读这首写于三年前的作品,我仍然会感觉到当时创作的喜悦,有如在幽暗山路上,于转弯处突然望见海水的明亮。现在看来,这个作品有其不完善之处,即使不剔除阅读上的苛刻,我依然喜爱和珍重它,好像面对的并非自己写下的文字,而是来自恍惚之赠。它对于我的意义已经超出了诗作本身。2002年秋天的下午,以很快的速度写完《林中路》一诗后,我觉察到其中出现的属于自我的声音,一种比较从容地进行叙述的语调,平静而又坚决的内在节奏。我的表达开始摆脱以前高度紧张的措词并得以向外部舒展。同时,它也表达了对坚实、清晰和富有肌质的诗歌语言的渴望。对词语的敬重使我们保持着自身必要的谦卑,并以此深入事物晦暗不明的本质和关系。诗人最终面对的是词语编织的现实,他身处其中的多重时间,应该通过崭新的语言来确立。
  “湿漉漉的小狗,比我们更快地/投入野花的香气。”这个轻快的句子似乎会将这首诗带入一个缤纷的境地,一片树林有时意味着深度的许诺,也可能仅仅是表象的历险。在激动的小狗和野花的香气之间,回归的兽性正在接近树林的阴影,这里的音调几乎是牧歌式的。性欲带着焦虑和冲突很快在下一节里出现了。我轻易地暴露了主题,而需要发展的,可能是深处更为隐蔽的欲望。这之间没有做更多的铺垫,“于是”这个轻巧的词具有一种暗藏的力度,它有如想像中闪亮的斧子,在为这首诗开辟道路的同时,也将可能的缠枝蔓叶砍掉了。正如布罗茨基所说的:一首诗,在其发端之处总有一个词。在我看来,技巧就是如何使这个词进入情感并获得充分而自足的发展。“肉体”作为这首诗的关键词,在努力地摆脱自身的尴尬,并不带羞耻地和风景形成了对峙——相对于期待中的抒情,这有点接近于冒犯了。这种争辩无疑是危险的。在向人本意识的形而上偏移里,诗歌内部的逻辑力量开始进行修正,转动的树林降低至像金龟子和蜗牛这样的卑微之物,它们外表眩目的色泽和花纹掩饰着生殖的阴郁,闪光的粘液甚至散发着不洁的气息。这些构成生存现实的事物混合着幽暗的记忆——年幼时我经常在园子里观察这些昆虫和软体动物,雨后的春天,在潮湿的泥土上到处爬着粘乎乎的小蜗牛。繁殖的形式,即使在表面上滑动也是令人吃惊的。
  一开始就被省略的、隐藏在空白里的海水——也是根本的驱动力,再次变成光亮和音响深入这片言辞意义上的树林。我需要这种回溯式的开阔感,那种内在的回环的旋律使诗的时间性得以凸现,这个意象本身所具有的荒蛮力量也会对诗行和心理装置产生压迫。摆脱物与象的纠缠,推进到一个更为自在的境地——假如我保持着足够的敏锐和控制力。但问题往往出现在感觉有把握的时候,一直贯通着诗作的那种气息好像在这里中断了,这几行诗让我颇为沮丧——叙述者陷入了过度修辞和对欲望的迷信,接下来的诗句变得有点含混和雕凿。“非法”一词近乎粗暴地使用了道德的判断,也意味着林中历险的幻觉终止。我想起了一个诗人所写的:这就是生命失败的微妙之处。这种不完美,也使我更加坦诚地面对写作的复杂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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