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女,安徽省作协会员,安徽桐城人,现居黄山。大学时开始发表作品,后中断写作。2007年9月在新浪开博客,08年开始尝试诗歌写作,先后在《诗选刊》《诗潮》《青年文学》《青年文摘》《绿风》《绿洲》《芳草》《诗歌月刊》《西北军事文学》《散文诗世界》《散文诗作家》等发表诗歌、散文诗等,作品被收录进09和2010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09年和2010年的诗选刊《中国诗歌年代大展特别专号》、2010年《大诗歌》等读本。
诗观: 诗歌是一面魔镜,在它的面前我愿意现出原形,矫正自己,净化心灵;诗歌是从现实圈囿突围的出口,只有静心的人,才会在黑暗中看到那一线光明。如果没有诗,我宁愿在黑暗中安静地坐着。
莫兰迪的瓶子 哦,亲爱的莫兰迪
我越来越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与你
多么的相似——
放下麻质窗帘,屋子里光线足够
看清 桌子上那些形状各异的瓶子:
水罐、花瓶、油罐、方盒、圆盒
或茶壶。我安静地摆弄着它们
填满,或者倒空
端午
优美的外型 精致的内心,再别致的
甜棕 也吊不起鱼们半点食欲
它们选择噤声,在河水的深处
窥视河岸上的骚动
一群失忆症患者 对着虚空的河面
顶礼膜拜 他们是假想的朝圣者
在仪式中自慰。他们
不爱吃粽子 以瘦为美
记不住艾叶的样子 热衷在网上种菜养花
不喝雄黄酒,也不认识香草美人
至于屈原、《离骚》和《天问》
多半也只是1、2、最多3分,在
语文或历史的考卷中 填几个空
“这是一个擅长用纪念
提示遗忘的时代”。
失去喧闹的河面 渐渐平复成
一面镜子:正面映着那群愈行愈远的人影
底面藏着一颗枯瘦的心
梦见 一个寡妇出场。她门前又生出了是非
这个村庄所有的男人都起了个大早。看热闹
场面像春天的鱼赶水
潮进人进,潮退人退
一个男人,挺身而出
他提着一把利剑,玉树临风,衣袂飘飘
像楚留香,又有点像令狐冲
三下五除二。
他把是分成了是,非断成了非
我躲在绣楼之上,在窗户后面
记得他的名字,熟悉他的声音
但是我不说。只与他墙头马上遥相顾
把他写给我的诗句领回,养入深闺
耳朵
母亲喜欢以耳朵论人。她说,
大耳垂肩,必有菩萨心肠,是良善之人;
她讨厌小耳朵、软耳朵之人,“一看就是祸根!
不是喜欢咬耳朵,就是喜欢枕头风”。
小时候,她惩罚我的方式就是揪耳朵,说这样
可以长记性。工作后,她又教导我:
出门在外,两耳要闻窗外事
家事大不过国事,天下事事事都得关心。
这些喋喋不休的话,我常常左耳进右耳出
全都成了耳旁风。
最近,母亲的话突然少了。
我揪揪自己的耳朵,总怀疑
这是我的错觉……
穿透
风像鞭子。季节被赶往深处
朦胧的雾 纷乱的叶 凌厉的霜
在玻璃上行走的血液。
躲在窗户后面的人
室内的晦暗,加剧了他的心跳:
嘭 嘭嘭……
阳光开始穿透
玻璃——这坚硬又尖利的牙齿
吐出了所有的秘密
空。透明。那么多的尘粒引领着
阳光穿透玻璃
一扇窗,又一扇窗
嚼豆
一粒黄豆,有多种吃法:
炒、煮、卤、炸、碾……
一粒被加工后的豆
吃在嘴里,味道各有不同。它是
疏松的、清脆的、坚硬的,或柔软的
寂寞的时候,我们不数星星,只嚼豆
嚼,最普通最常见的豆
嚼,从火里水里走出来的豆
一粒接一粒,我们慢慢
嚼——
嚼着嚼着,时光就远去了。嚼着嚼着
只剩舌苔上的香了
隐身人 把姓名隐起来
把性别隐起来
把年龄隐起来
把影子隐起来……
别慌,出门前,再照照镜子
不让自己好看,要看好自己
藏首 畏尾 入偏门 走小道
你捕捉的目标,都在太阳底下
或许,就是一阵风。
要时刻牢记:作为隐身人
你没有自己
倒叙的光阴 现在,我把自己埋进人堆
露出众生之相——
遇水膨胀,任自己被搅和成泥
榨成白浆,供奉天地
遇颠簸,就拼命摇晃自己,直到
头颅抵地,卑躬屈膝
遇强光,不再惊慌
小心把持表皮干燥 圆滑,藏起
所有的光阴。 藏起
翅膀、绿裙子、水晶鞋
偶尔,也幻想剖开自己:
取出一颗绿色心,用白色的胞衣裹紧
黄口白牙,死死咬住
出身的秘密
一朵
最先看到。是路边的
一朵。瘦瘦的,高高的
只要风路过,我的心就颤几下
再往前走,又有了相似的
一朵,一朵,一朵……
它们紧挨着身子,牵着手
向左连成海,向右翻起了浪
我身在其中,若隐若现
尘
我努力掏空自己,让自己
变得越来越小 越来越轻
我想骑着一粒尘
自由飞奔
先去拜祭我的祖先,
顺便看看山上的映山红、狗尾巴草、小山雀儿,
这些儿时的朋友 是否安好;
我还要去遥远的北方,悄悄钻进某个人的窗户
把他纸上的秘密偷走;再
赶往干旱的西南,把最后一滴泪
运送给一棵草,或一只蚂蚁。
当这粒尘累了,我要借它最后的脚力回老家
住到父母的衣服上,听听他们的唠叨
任他们皲裂的手,将我掸来掸去
初冬
目及之处,总还有零星的叶子挂于枝头
一片,两片,三片……
风抽走了它们的胫骨
被撕破的彩裳,是挺立的经幡
初冬的阳光,有不温不火的
好脾气。她扶起叶子
一片,两片,三片……
这些委顿的小腰身,在枝头晃了晃
身上的红,又深了一层
小雪·夜
那座城在千里之外。
只要你想起,所有的街灯就亮了
街道、拐角、踢翻的垃圾桶……
那个人在明亮处,带着七分醉意
你追着、跑着,急切地喊他的名字
他转回身来
却找不到你的影子
趁着月色返回
是这样的,我们在白天潦草地写字
流水很快带走了漂浮的一切
我们的名字卷在其中
没有名字的人,躲在暗处
梳理仅剩的几根羽毛
梳一下,就落下一点碎屑
但鲜为人知。
黑夜深处,月光从云后透视大地
她的大美让人间凌乱。月
有宽容的心。她允许我们
在上弦月上系一根黄丝带,默念某人的好
用下弦月切开熟落的瓜,一个人静静享受
红的甜蜜,红的失落和破碎;允许
坚硬黑亮的籽咯一下牙
然后,将所有的痕迹处理干净
在仲秋之夜,当一轮满月链接万家灯火
我们要睁大眼睛,认领唯一的那盏
趁着月色返回
秋风起
风,在叶子上写字
它胡乱地写
写一下,就扔一片叶子
潮湿的地面上,那些词语相互拥抱着
很紧。也很凌乱
一片叶子飘到三楼的窗沿上
这是个意外吗?
隔着玻璃,我看见
叶面枯黄,在卷曲的部位深处
写着一个温暖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