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兄”视频号 会员列表
主题 : 徐钺:沃罗涅什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9-23  

徐钺:沃罗涅什

  1957年5月,保罗·策兰购买了奥希普·曼德尔施塔姆的作品集。1958年,策兰开始将曼的诗歌翻译成德文;用策兰本人的话说,这曾受迫害的、犹太血统的诗人“离我的心最近……”。策兰曾将诗歌比为“瓶子里的字条”,并反复使用——这一意象便来源于曼德尔施塔姆的著名散文《论交谈者》。
  沃罗涅什为曼德尔施塔姆1934-1937年被迫害时的流放地,曼最辉煌的诗篇半数写作于此;随后曼在又一次往远东的流放途中死去,时间及死地不详。
  谨以此诗祭奠逝者。



“在这些黑暗的日子里,有太多无法回答的问题……”
    ——Paul CelanNelly Sachs的信,1958年,5



沃罗涅什。你开口,吞吃空的铁轨。

无声的沃罗涅什
你死。一辆灰铁皮的列车在二十年后驶过:超载,更多的死。
而我们活着。面对太阳的铅色重量,刮出眼睛——匆忙
捡起身后的行李。

我们活着。我们切开面包。我们在一九五八年的面包里切开时间:
在奥斯威辛买票,在柏林的站台交出记忆。
我们在无人的舞会之中迷路,带着无法回答的舌头,带着嘴
像一条狗迷失于太多的尸体。

岁月的油脂渐渐浮起,在灯下聚集。写满姓名的白纸湿透。
宣布赦免的墨水第千百次敲打屋顶。
一个犹太人却突然闯入,撕开脸,用那握枪的瞳孔询问:
“你们谁是骗子?——你们谁曾开口,却不曾死?”

……

是我。我用希伯来语回答。
是我:是我们。
是岁月提起我们,像水罐提起它微颤的声音。

听我说,沃罗涅什。
那些水在陶土的黑乳房中像白银一样珍贵——对我们来说,它太少
而即便对那些拥有(只拥有)母亲和嘴唇的人,它,也太多。

我们曾用宽恕理解时间,把自己数进死者。
我们寻找火柴,点烟,点信,点烧了一半的煤;那结冰的白银
却始终无法烧沸。

婴儿更换着摇篮,在不认识的母亲面前哭喊。
一段橡木在河水之中变黑。记忆:黑色的年轮浮肿,使它
变得更黑。

听我说,记忆。这一首诗的黑色已无法挽回:
圣彼得的黎明,耶路撒冷的黎明,圣母的铜质塑像和她面前蜡线的灰
无论我们呼吸怎样的词的风暴,都无法喂养这必然的毁灭!
然而——雪片自一九三七年寄来,带着忘却的眼白
皮靴和牙齿在门外游荡,平分时间
冻僵的太阳像从一枚陌生的指环之中拔出,那更加陌生的手指
却看着我
看着我的舌头,在拼写姓名的黑色水面闪光:

你,——无声的
沃罗涅什!

你死。你看着我。你盛装秘密的空瓶(你曾拥有的那颗心脏)
正在盐和暗礁手中,在退却的海、在我过期的幸存
和遗忘手中吼叫:
“你们,谁曾开口——却不曾死?”

……

够了:就是现在,让我读出你。让我读出
那装在瓶中的星光、燧石、西伯利亚的犬齿、风、你灰色的胸骨。
让我读出那被射穿的白银和一九三七年的墨水,读出
你无声的、看着我的遗嘱。

沃罗涅什:你铅重的站台上还睡着疲倦,睡着男人,女人
他们的孩子。灯亮了,车票在拥挤中被一一打孔。
而你留在那里——
破旧不堪的肺从手枪面前飘过,没有回答。

蜷缩的纸条。盐。面包。弹壳。空口袋和废弃的铁轨。
现在,让我在残存的皱纹之中读出你!沃罗涅什:
岁月正用黑色描绘你的名字。
而记忆

用我活着。开口。在你死去之后很久。
描述
快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