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卡佛：维纳岭

舒丹丹 译



季节流转。回忆闪耀。
那年秋天我们三个。无良少年——
商店扒手，偷汽车毂盖的家伙。
笨蛋。迪克·米勒，现已过世。
莱尔·卢梭，福特车商之子。
还有我，刚让一个女孩怀孕。
猎松鸡至傍晚，在那金黄的
下午。沿着鹿的小径，
穿过灌木丛，跨过
被风刮倒的树干。伸手去抓可以抓牢的东西。

在维纳岭山顶
我们走出松林，俯瞰
幽深的沟壑，那里风在怒号，吹向河边。
我想，这是我生命中最有活力的时刻。
但整整一生，曲折多变，就在眼前。

鹰、鹿、浣熊，我们望一眼就放过。
猎杀了六只松鸡，本该住手。
但是没有，尽管还算节制。

莱尔和我爬到五十英尺左右，
高于迪克·米勒。他尖叫一声——“啊!”
随即大肆咒骂。乍一看，吓得我两腿发麻。
一条粗大的暗褐色的蛇抬起了头。开始歌唱。
那是怎样的歌声！一条手腕般粗壮的木纹响尾蛇。
它袭击米勒，但没咬中。
该怎么说——他吓瘫了。能尖叫，能咒骂，
但不能射击。那条蛇缩回头
溜到岩石下去了。我们知道
不得不爬下来。正如爬上去一样。
在灌木丛中摸索爬行，跨过倾倒的树干，
穿过杂草。现在阴影从树上落下，
落在尚留日光余温的平滑的岩石上。还有蛇。
我的心跳停止，然后又开始跳动。
我的毛发竖立。这是生命为我而设的
一个瞬间。而我尚未做好准备。

不管怎样，我们起身往回走。上帝啊，请助我
度此一劫，我祈祷。我将重新信奉你，
永远敬崇你。但是上帝
被那高耸的蛇的景象挤出了我的头脑。
那种慑人的歌唱。一定要相信我，蛇说，
我会回来的。那天我默默签下
一份罪恶的契约。时而向上帝祈祷，
时而向蛇祈祷。终究，对我来说，
蛇更真实。那天的记忆
至今仍像击打腿肚般生疼如新。

我走出了困境，不是吗？但有些事情发生了。
我娶了我爱的女孩，却毁了她的一生。
谎言开始在我心里盘绕，把它当成家。
渐渐习惯阴暗和它狡诈的方式。
从那以后我一直害怕响尾蛇。
对于上帝则将信将疑。
但某些人，某些事也不无咎责。
现在，和那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