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兄”视频号 会员列表
主题 : 塞萨尔·巴列霍:诗十九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10-06  

塞萨尔·巴列霍:诗十九首

黄灿然


黑色骑手

生命中有如此猛烈的打击——我不知道缘由!
这些打击仿佛来自上帝的憎恨;仿佛在它们面前,
一切苦难经历的深水
都从灵魂里涌起……我不知道缘由!

不是很多,但它们存在着……它们劈开黑色的沟壑
在那最凶恶的面孔中和那最强壮的背脊里。
也许它们是那异教徒阿蒂拉的马,
或者是死神派到我们这里来的黑色骑手。

它们是灵魂的弥赛亚们的严重倒退,
远离遭命运嘲笑的宝贵信仰。
这些血淋淋的打击是某块
在火炉口烧烤的面包发出的辟啪声。

而人……可怜的人!……可怜的人!他转动眼睛,
就像有人在背后拍掌叫唤我们;
他转动疯狂的眼睛,而在那一瞥之间
他的经历全部涌起,像一池罪孽。

生命中有如此猛烈的打击……而我不知道缘由!


蜘蛛

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它再也不能爬动;
一只没有颜色的蜘蛛,它的身体,
一个头和一个腹,正在流血。

今天我小心翼翼瞧着它。它正使出
何等巨大的力量
拼命伸展它众多的脚。
而我一直在想着它那看不见的眼睛,
蜘蛛那致命的领航员。

那是一只蜘蛛,它正在颤抖,伏在
一块石头的锋利的边缘;
腹在一边,
另一边是头。

有着数不清的脚,但那可怜的东西仍然
解决不了!而看着它
在如此大的险境中动弹不得,
这个旅行者今天给了我多么奇怪的痛苦!

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它的腹
妨碍它跟上它的头。
而我一直在想着它的眼睛 
和它那众多、众多的脚……
这个旅行者给了我多么奇怪的痛苦!


讨厌的循环

世上有要回来的愿望,来爱,而不是离开,
也有要去死的愿望,被两股
找不到地峡的互相冲突的水所争夺。

世上有获得一个吻的愿望,它会遮蔽生命,
它在非洲枯萎于激烈的、自杀性的
痛苦!

世上有……不想拥有愿望的愿望。主啊,
我把弑神之指对准你。
世上有不想拥有一颗心的愿望。

春天回来了;它回来了还将离开。而上帝
弯曲在时间里,重覆他自己,经过,经过,
背上驮着宇宙的脊骨。

当我的殿堂擂响丧鼓,
当刻在刀上的睡眠伤害我,
世上有不从这首诗移开一寸的愿望!


上帝

我感到上帝老是
在我体内行走,连同黄昏和大海。
我们和他一块离开。夜幕降临。  
我们和他一块变暗。孤儿们……

但是我感到上帝。甚至觉得
他赐给我一种我不知道是什么的好颜色。
像施舍者,他慈善又悲伤;
他变得虚弱了,带着情人那种甜蜜的鄙视:
他那颗心肯定给了他巨大的痛楚。

我的上帝啊,我刚来到你这儿,
此刻我多么爱这黄昏;此刻
在一个人的乳房的假天平中
我称着,并为一个虚弱的世界而哭泣。

而你,你将怎样哭泣呢……你,爱着
这样一个硕大的旋转的乳房……
我膜拜你,因为你爱得这么多;
因为你从来不微笑;因为你那颗心
肯定从一开始就给了你巨大的痛楚。


我相信强者

我相信强者,
让我,伤残的风啊,让我走。
我一身是零,我嘴巴是零,而我要大量自己。
而你,梦啊,把你最坚硬的钻石给我,
你那不予我的时。

我相信强者。
那里走来一个凹形女人,
一种无颜色的数量,
她的优雅关上之处
正是我打开的地方。

一个托钵僧经过。笨蛋,虱子!
总统府的绿旗被瞥了一眼,
把其余那六面旗降低,
这些归来者的悬挂物。

我相信我自己,
相信我无用。

啊尤其是。


良好的判断

  “妈妈,世界上有个地方叫巴黎。那是个很大的地方,很远,真的很大。”
  母亲竖起我外衣的衣领,不是因为开始在下雪,而是因为这样一来也许就会开始下雪。
  我父亲的妻子爱上了我,走来走去,总是倒退走向我的出生,朝前走向我的死亡。因为我两次是她的:一次是我的离家,一次是我的回家。当我回家,我关上她。这就是为什么她的眼睛赋予我这么多,溢满着我,当场逮住我,通过完成的工作、通过履行的协议来使她自己发生。
  我母亲被我坦白出来了,她的名字被公开。为什么她不给我的其他兄弟同样多?譬如说,给最大的维托克,他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人们都说:“他看上去像他母亲的弟弟!”也许是因为我已走了很多地方!也许因为我生活更丰富!
  我母亲授予我回家的故事一章彩色的开端。在我回家的生活面前,一想到我在两颗心期间穿过她的子宫,她便会脸红,而当我在谈论灵魂时说“那夜我很快乐”,她便会变得死人般苍白。但更经常地,她变得悲伤;更经常地,她会变得悲伤。
  “儿子,你样子真老。”
  于是她一步步穿过黄颜色去哭,因为她觉得我老了,在剑刃上,在我面孔的河口。她因我而哭,因我而悲伤。如果我永远做她的儿子,还需要有青春吗?为什么母亲们见到儿子们老就心痛,如果儿子们的年龄达不到他们母亲的年龄?为什么,如果儿子们越精疲力尽,就越接近他们的父母?我母亲哭是由于我因我的时间而老,还由于我从不会因她的时间而老!
  我的告别从她生命一个点上出发,比我归来到她生命中那个点更外在。由于我归来的时间过剩,我在母亲面前更多是男人而不是儿子。这其中有一种坦率,它今天使我们随着三柱火焰发光。那时我对她说,直到我最终沉默:
  “妈妈,世界上有个地方叫巴黎。那是个很大的地方,很远,真的很大。”
  我父亲的妻子听罢,继续吃起她的午餐,而她那会死去的眼睛温柔地沿着我的双臂降落。


我要谈谈希望

  我不是以塞萨尔·巴列霍遭受这痛苦。我此刻不是以一个艺术家、以一个男人甚至以一个简单活着的生命感到痛苦。我不是以一个天主教徒、以一个伊斯兰教徒或以一个无神论者遭受这痛苦。今天我只是痛苦。如果我的名字不是塞萨尔•巴列霍,我也仍然会遭受这同样的痛苦。如果我不是一个艺术家,我也仍然会遭受这痛苦。如果我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活着的生命,我也仍然会遭受这痛苦。如果我不是一个天主教徒、无神论者或伊斯兰教徒,我也仍然会遭受这痛苦。今天,我遭受来自更低处的痛苦。今天我只是痛苦。
  此刻我痛苦,没有任何解释。我的痛苦如此深,以致它未曾有过一个原因,可也不缺乏一个原因。它的原因会是什么呢?那个如此重要、以致它也许会停止成为原因的东西在哪里呢?它的原因什么也不是,没有什么可以停止成为它的原因。这痛苦生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它自己?我的痛苦来自北风和南风,像某些稀珍鸟类下在风中的无性蛋。如果我的新娘死了,我的痛苦将是一样的。简言之,如果生命不同,我的痛苦也将一样。今天我遭受来自更上面的痛苦。今天我只是痛苦。
  我望着那个饥饿的男人的痛苦,发现他的饥饿距离我的痛苦这么远,知道如果我绝食至死,我的坟墓至少会长出一根青草。情人也是如此!他的血是怎样产生的!跟我这没有来源或用途的血正好相反。
  直到现在之前,我一直相信宇宙万物都不可避免地是父母或子女。但是瞧啊,今天我的痛苦既不是父母也不是子女。它缺乏一个可以黑暗的背,又有太多可以破晓的胸,而如果他们把它放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它将不会发光,而如果他们将它放在一个很明亮的房间里,它将不会投下阴影。今天我痛苦,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今天我只是痛苦。


有一个人

  有一个人残缺,不是由于打斗而是由于拥抱,不是由于战争而是由于和平。他因为爱而不是因为恨而失去他的脸。在正常的生活过程中失去而不是在意外事故中失去。皮科特上校,“破嘴”协会主席,他活着,他的嘴在一九一四年被火药吃掉。这个残缺的人我认识,他的脸被不朽和不可记忆的空气吃掉。
  活生生的躯干上一张死脸。一张用钉子钉牢在活生生的头上的僵硬的脸。这张脸竟是头颅的背面,头颅的头颅。我曾经见过一棵树转身背向我,另一次看见一条路转身背向我。一棵转背的树只生长在没人死也没人生的地方。一条转背的路只在无死无生的地方延伸。那个因和平与爱、因拥抱与秩序而残缺,并跟活生生的躯干上一张死脸一起活着的人,生于一棵转背的树的影子里,他的存在沿着一条转背的路发生。
  由于他的脸是僵硬和死的,因此这个人的全部精神生活、全部动物表情都在他多发的头颅里、他的胸廓中和他的手足里避难,以便向外翻译。他深处的生命的冲动涌出时,避开他的脸和他的呼吸、他的嗅觉、他的视力、他的听力、他的言语、他生命中人性的光彩,通过他的胸口、通过他的双肩、通过他的毛发、通过他的肋骨、通过他的双臂和他的双腿和双脚来发挥功能和表达。
  残缺的脸,遮掩的脸,封闭的脸,然而这个人是完整的,不欠什么。他没有眼睛而他能看和哭。他没有鼻子而他能嗅和呼吸。他没有耳朵而他能听。他没有嘴巴而他能谈话和微笑。没有前额而他能想并退入他自身。没有下巴而他有欲望又能维生。耶稣认识那个其残缺令其失去功能的人,他有眼而不能看有耳而不能听。我认识这个其残缺令其没有器官的人,他无眼而能看无耳而能听。

译注:“破嘴”或“破脸”,指脸部受损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伤兵。


巴黎,1936年10月

我是唯一从这一切离去的人。
从这张凳走开,从我的裤衩,
从我伟大的处境,从我的行动,
从我这对半切的数目,
我是唯一从这一切离去的人。

从香榭丽舍大街或当月亮的
奇异的小巷转弯时,
我的死亡走开,我的摇篮离去,
还有,被人民包围、孤零零、割断,
我的人类外表转过身来
逐一遣散它的影子们。

我离开一切,因为一切
依然提供我的不在场证据:
我的鞋、它的孔眼和它的泥巴,
甚至我自己那扣上钮扣的衬衣的
肘部的弯处。


这么热,使我感到冷

 这么热,使我感到冷,
嫉妒我姐啊!
狮子舔我影,
老鼠啃我名,
灵魂我母啊!

 我走向深渊边缘,
邪恶我姐夫啊!
毛虫玩它的声音,
声音玩它的毛虫,
肉体我父啊!

 我的爱情面对我,
鸽子我祖母啊!
我的恐惧跪下,
我的痛苦倒立
灵魂我母啊!

 直到一个无二的日子,
坟墓我妻啊,
我最后之铁发出
睡蛇的声响,
肉体我父啊……!


对眼镜有信心

 对眼镜有信心,不是对眼;
对楼梯,不是对梯级;
对翅膀,不是对鸟
而且只对你自己,只对你自己,只对你自己。

 对恶有信心,不是对为恶者;
对杯,不是对酒;
对尸,不是对人
而且只对你自己,只对你自己,只对你自己。

 对众多有信心,但不再对一;
对河床,不是对激流;
对裤衩,不是对两腿
而且只对你自己,只对你自己,只对你自己。

 对窗有信心,不是对门;
对母亲,而不是对那九个月;
对命运,而不是对金骰子
而且只对你自己,只对你自己,只对你自己。 


愤怒把一个男人捣碎成很多男孩

  愤怒把一个男人捣碎成很多男孩,
把一个男孩捣碎成同样多的鸟儿,
把鸟儿捣碎成一个个小蛋;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瓶油去对抗两瓶醋。

  愤怒把一棵树捣碎成一片片叶子,
把叶子捣碎成大小不同的芽,
把芽捣碎成一条条清晰的沟槽;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两条河去对抗很多大海。

  愤怒把好人捣碎成各种怀疑,
把怀疑捣碎成三个相同的弧,
再把弧捣碎成难以预见的坟墓;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块铁去对抗两把匕首。

  愤怒把灵魂捣碎成很多肉体,
把肉体捣碎成各不相同的器官,
再把器官捣碎成八度的思想;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把烈火去对抗两个火山口。


密度与高度

我想写,但出来的是泡沫,
我有这么多要说,却咽住了;
说出的数字没有一个不是数目,
书面的金字塔没有一个没有核心。

我想写,但我感到自己像美洲狮;
我想给自己加桂冠,却戴上洋葱冕。
说出的咳嗽没有一个不变成雾,
没有神或神之子不被剥夺成长。

那么,让我们去吃青草、
呜咽的鲜肉、呻吟的果实、
我们的罐装的忧伤灵魂。

让我们走吧!让我们走吧!我受伤了;
让我们去喝那已醉的酒,
让我们走吧,渡鸦,去让你的母渡鸦受孕。


一个男人在瞧着一个女人

 一个男人正瞧着一个女人,
正立即地瞧着她,
她有着土地华贵的疾病,
他双手地望着她,
他双胸地打倒她,
他双肩地抬走她。

 于是我用力压住我那
巨大、白色、热情的肋骨,问自己: 
而这男人
难道他没有一个儿子,作为成长中的父亲?
而这个女人,难道没有一个孩子,
作为她明显的性征的建设者?

 因为此刻我看见一个孩子 ,
一个充满活力、充满激情、百脚的孩子:
我看见他们看不见他
正在他们之间擤鼻子,摇尾巴,穿衣服;
因为我接受他们俩:
处于扩大状态的她,
处于金色干草弯曲部分的他。

 于是我喊出声来,在他们没有停止
活着的情况下,在他们没有
在我崇拜的搏斗中再次颤抖的情况下:
福幸被迟到地
尾随,被那父亲、
那儿子、那母亲!
圆满、熟悉、
没人感到或爱的瞬间!
从什么样的失音症的彩色的眼花缭乱
《雅歌》被表演了!
从什么样的一根树干,开花的木匠!
从什么样的一个完美的腋窝,虚弱的桨!
从什么样的一个蹄,两个前足!


有些日子感到一种强烈的政治需要

有些日子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政治需要,
要去爱,要去吻两颊的柔情,
我感到远方还有一种没有遮掩的
欲望,另一种要去爱的欲望,主动或被迫,
去爱任何恨我的人,任何撕碎他的纸的人,那个小孩子,
那个为正在哭泣的男人而哭泣的女人,
酒的国王,水的奴隶,
任何藏在他的愤怒里的人,
任何流汗的人,任何经过的人,任何在我灵魂里摇撼他的身体的人。
因此我要调整
跟我说话的无论谁的辫子;士兵的头发;
伟大者的光;小孩的伟大。
我要直接为哭不出来的无论谁
熨一块手绢,
而当我悲哀或快乐刺痛我,
我要缝补儿童和天才。

我要帮助好人变得坏一点儿
而我太想坐在
左撇子的右边,回答缄默者,
尝试尽我所能
对他有用,我还非常想
替那瘸一条腿的男人洗脚,
和帮助那个独眼的邻居睡觉。

啊,要,这个,我的,这个,世界的,
人类间和地方观念的,成熟起来!
它来的恰是时候,
来自基础,来自公共穹棱,
还有,来自远方,使我想吻
歌手的围巾,
而无论谁受苦,就贴着他的油炸锅吻他,
耳聋的男人,就贴着他颅侧的呢喃吻他,无畏地;
无论谁把我忘在我胸膛里的东西给我,
我就贴着他的但丁、他的卓别林、他的双肩吻他。

最后,我要,
当我处于暴力的著名边缘,
或当我的心充满了胸膛,我很想
帮助任何微笑的人大笑,
把小鸟摆正在那邪恶男人的后颈,
照顾烦人的病人,
向小贩买东西,
帮助杀人者杀人——可怕的事情——
我要对自己好,
在一切方面。


让百万富翁赤裸裸走路,一丝不挂!

  让百万富翁赤裸裸走路,一丝不挂!
 谁用财富建造他的死床就给谁羞辱;
谁迎接就给谁一个世界;
谁在天空中播种就给谁一张椅;
谁完成他所做的,保留那最初的,就为谁流泪;
让穿靴刺者行走;
让墙在另一堵墙不在增长的地方倒塌;
让不幸的人拥有他全部的不幸,
谁笑就给谁面包;
让胜利失败,医生死去;
让血中有牛奶;
让一支蜡烛给太阳添光,
让二十被添上八百;
让永恒从桥下经过!
谁穿衣服就鄙视谁,
让脚被手加冕,尺寸合适;
让我自己坐在我身边!
为刚好适合那个子宫而哭泣,
谁在空气中看见空气谁就得到赐福,
给敲一下的锤子很多的钉子;
让赤裸者被剥光,
让斗蓬披在裤衩上,
让紫铜发光,费用由其盘子付,
谁从泥土掉向宇宙谁就崇高,
让嘴巴哭,让目光吟呻,
让钢停止忍耐,
给可携带的地平线穿线,
给石砌小路十二座城市,
谁跟他的影子游戏就给谁一个星球,
让丈夫和妻子的一小时变做一天;
给赞美土壤的犁一个母亲,
用两个印封封住液体,
让满口东西的人点名,
让后代们成为后代,
让鹌鹁成为鹌鹁,
让杨树和树的种族成为杨树和树的种族;
让大海跟循环的期望相反,击败它的儿子,
让灰发者击败哭泣;
别打扰小毒蛇,同胞们,
用七根圆木犁开火焰,
活着,
让高度被升起,
让深度降得更深,
让浪潮驱动它行走的脉搏,
让地窖的休战成功!
让我们死去;
每天洗涤你的骨骼;
别注意我,
让鸟儿用爪抓暴君和他的灵魂;
谁独自过日子就给谁抓出一个可怕的污点;
麻雀们抓天文学家、麻雀、飞行员!
发出雨,发出太阳,
密切注意朱庇特,注意你的金偶像的窃贼,
把你的手迹抄在三个笔记工里,
在已婚者说话、孤单者沉默时
向他们学习;
给心上人吃点什么,
让魔鬼在你手上喝点什么,
以你的后颈为正义而斗争,
平等相待,
让那棵橡树满足,
让两棵橡树间的美洲豹满足,
让我们成为我们,
让我们在这里,
感到水如何在海洋里扬帆,
营养你自己,
让错误被察觉,因为我正在哭泣,
接受吧,当山羊和它们的小山羊爬上悬崖;
打破上帝规定的做人类的习惯,
长大吧……!
他们在召唤我。我转过身来。


群众

  当战斗结束,
当那个战士死了,一个人走近他
对他说:“不要死;我多么爱你!”
但是那个尸体,真悲哀!它还是死了。

  两个人来到他身边,一遍又一遍对他说:
“不要离开我们!鼓起勇气!活过来!”
但是那个尸体,真悲哀!它还是死了。

  二十个人来了,一百,一千,五千,
他们喊道:“这么多爱,对死亡却无能为力!”
但是那个尸体,真悲哀!它还是死了。

  千千万万人围着他,
一齐恳求:“留下来,兄弟!”
但是那个尸体,真悲哀!它还是死了。

  接着地球上所有的人
都站在他身边;那个尸体悲哀地望着他们,深受感动;
他慢慢坐起来,
拥抱那第一个人;开始走路…… 

1937年11月10日


为杜兰戈废墟而作的葬礼鼓击

尘土父亲,你从西班牙扬起,
愿上帝拯救你,解放你并加冕于你,  
从灵魂里上升的尘土父亲。

从火中扬起的尘土父亲,
愿上帝拯救、扶持你并给你一个宝座,
在天上的尘土父亲。

尘土父亲,烟雾的曾孙儿,
愿上帝拯救你并把你升上无限,
尘土父亲,烟雾的曾孙儿。

尘土父亲,公道在你那里终结,
愿上帝拯救你并恢复你的大地,
尘土父亲,公道在你那里终结。

尘土父亲,你长成棕榈树,
愿上帝拯救你并赋予你胸膛,
尘土父亲,虚空的恐怖。

尘土父亲,由铁做成,
愿上帝拯救你并赋予你人形,
在燃烧中前进的尘土父亲。

尘土父亲,贱民的凉鞋,
愿上帝拯救你并永不松开你,
尘土父亲,贱民的凉鞋。

尘土父亲,被野蛮人簸掉,
愿上帝拯救你并以诸神环绕你,
原子护送的尘土父亲。

尘土父亲,人民的裹尸布,
愿上帝永远把你从罪恶中拯救出来,
西班牙的尘土父亲,我们自己的父亲!

尘土父亲,你走向未来,
愿上帝拯救并引导你,给你翅膀,
尘土父亲,你走向未来。


西班牙,我喝不下这杯苦酒

  世界的孩子们,
如果西班牙掉下来——我是说,这只是假设——
如果她的前臂从天上
掉下来,被两个泥土铸造的
大盘托住;
孩子们,这是怎样一个庙宇倒塌的年代!
我告诉你们的事情是多么早地发生在太阳下!
古代的吵闹声多么快地在你们胸中喧腾!
你们笔记本里的“2”又是多么老!

  世界的孩子们,这里是
肚子朝天的西班牙母亲!
这里是我们的老师,拿着她的戒尺!
她是母亲和老师,
十字架和木材,因为她给你们高度
和晕眩以及加和减,孩子们;
她和她自己在一起,合法的父母!

  如果她掉下来——我是说,这只是假想——如果西班牙
掉下检,从大地往下掉,
孩子们,你们将怎样停止长大!
年份将怎么惩罚月份!
你们的牙齿将怎样不多于十个,
复合元音将怎样继续套着轭,金属泪花闪烁!
小羔羊将怎样继续
被拴住蹄、系在巨大的墨水池上!
你们将怎样走下字母表的台阶
走向那个形成悲伤的字母!

  孩子们,
战士的儿子们,与此同时,
放低你们的声音,因为西班牙这一刻
正在动物王国、小花、彗星
和人类中间分配她的精力。
放低你们的声音,因为她
正变得非常荷刻,不知道
做什么,而她手中
那会讲话的头骨不停地说,
那头骨,那有辫子的头骨,
那头骨,那活生生的头骨!

  放低你们的声音,我要求你们;
放低你们的声音、音节的歌、物质的
哭泣和金字塔的轻哼,甚至那些
用两块石头走路的圣殿的轻哼!
放低你们的呼吸,而如果
你们的前臂掉下,
如果戒尺鸣响,如果夜来了,
如果天空在两个过渡地带之间发脾气,
如果门声中有喧哗,
如果我迟到,
如果你们看不见任何人,如果
没有尖的铅笔吓坏你们,如果母亲
西班牙掉下来——我是说,这只是假设——
那么出去吧,世界的孩子们,去找她!
描述
快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