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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卡瓦菲斯:诗二十七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10-04  

卡瓦菲斯:诗二十七首

黄灿然


等待野蛮人

我们集合到这广场来,要等待什么?

 野蛮人今天会到这里。

为什么元老院什么事情也没做?
为什么元老院议员们坐在那里不立法?

 因为野蛮人今天就要来。
 元老院议员现在能立什么法呢?
 野蛮人一来,立法就会由他们来做。

为什么我们的皇帝这么早就起来,
为什么他坐在城市的大门口,
在宝座上,戴着皇冠,英武威严?

 因为野蛮人今天要来,
 皇帝正在等待他们那位领袖。
 他甚至准备好一个卷轴给他,
 上面写着官衔、写着响当当的名字。

为什么我们两位执政官和司法官们今天
穿着他们刺绣的、绯红色的托加袍出来?
为什么他们戴上嵌着这么多紫晶的手镯,
还有镶着闪闪发亮的翡翠的戒指?
为什么他们带来制作精美
镀上金银的雅致的手杖?

 因为野蛮人今天要来,
 而这类穿戴会使野蛮人目眩。

为什么我们那些杰出的演说家不像平时那样出来
发表演说,讲他们应该讲的话?

 因为野蛮人今天要来,
 而夸夸其谈和公开演说会闷坏他们。

为什么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安、不解?
(人们的脸变得多么严峻。)
为什么街道和广场转眼就空空荡荡,
每个人都沉思着回家?

 因为天黑了而野蛮人并没有来。
 那些刚从边境回来的人说
 再也不会有野蛮人了。

而现在,没有了野蛮人我们怎么办?
他们,那些人,是一个解决办法。

注:这是想像出来的,以罗马普遍的“颓废”作背景的场面。据卡瓦菲斯对此诗的评论,野蛮人在这里是一个象征,故此,“皇帝丶元老院议员和演说家并不一定就是罗马人”。


不可靠

    “因此,尽管我们赞同荷马的很多东西,我们却不能赞同这点……同样地,在这点上我们也不能赞同埃斯库罗斯,他让忒蒂斯说阿波罗在她的婚礼上唱歌庆祝她的孩子:

    他将不知道病痛,将长寿,
    一切赐福都归于他;
    他唱出这样使我心欢的颂歌。
    而我曾希望阿波罗那充满预言艺术的
    神圣的双唇最终证明不是虚假的。
    但是那个宣布这一切的人……
            正是他
    杀害了我儿子……”
        ——柏拉图《理想国》


在忒蒂斯与珀琉斯的婚礼上
阿波罗在奢华的婚宴期间站起来
为新郎新娘即将降世的儿子
而祝福他们。
“疾病不会来沾他,”他说,
“他的寿命将会很长。”
忒蒂斯很是受用:
阿波罗精于预言,他的话
应可保证她孩子的安全。
而当阿喀琉斯长大
他的英俊成了色萨利的骄傲,
忒蒂斯便想起那位神的话。
但是有一天,老人们带来消息
说阿喀琉斯在特洛伊被杀死了。
忒蒂斯撕裂长袍,
扯下戒指丶项链,
把它们扔到地上。
她在哀伤中想起往事,
追问智慧的阿波罗在干什么,
这位大言不惭的诗人哪里去了,
他曾在婚宴上夸夸其谈;当他们杀死
她风华正茂的儿子,这位预言家在哪里。
那些老人回答说,阿波罗本人
也去了特洛伊
协同特洛伊人杀死她儿子。


德米特里国王

    不像个国王而像个演员,他穿上
    一件灰色的戏服而不是他的王袍
    然后静悄悄走了。
        ——普卢塔克《德米特里传》


当马其顿人遗弃他
并表明他们喜欢皮洛士,
德米特里国王(一颗高贵的灵魂)的表现
——他们这么说——
一点也不像个国王。
他脱下金袍,
扔掉紫靴,
然后匆匆穿上
简单的衣服,悄悄溜走了——
像一个演员,
戏做完了
就卸了妆离开。

注:德米特里一世(公元前337—前283),马其顿国王,公元前288年遭其军队遗弃,后者加入他的敌人伊庇鲁斯国王皮洛士的阵营。


天神放弃安东尼

当你在午夜时分突然听到
一支看不见的队伍走过
伴着优美的音乐和说话声,
不要悲叹你那不济的命运,
事情搞砸了,你的计划
全是虚妄——不要徒劳地悲叹:
要鼓足勇气,像早已准备好了那样,
向她,向你就要离开的亚历山大说再见。
最重要的是,不要愚弄你自己,不要说
这是一场梦,是你的耳朵在哄骗你:
不要让诸如此类的空洞希望贬低你。
要鼓足勇气,像早已准备好了那样,
像跟你,一个被赐予这种城市的人,相称的那样,
毫不迟疑地走到窗前,
以深沉的感情,
而不是以懦夫那种哀诉和恳求,
倾听(这是你最后的快乐)那支陌生的队伍
传来的说话声和优美的音乐,
然后向她,向你正在失去的亚历山大说再见。

注:题目出自普卢塔克的《安东尼传》。公元前31年9月,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终于在亚克兴的海战中败于屋大维。克娄巴特拉企图向其臣民隐瞒吃败仗的事实,遂以凯旋的方式返回亚历山大。


爱奥尼亚之歌

我们敲碎了他们的雕像,
将他们赶出他们的寺庙,
并不意味着诸神已死。
哦爱奥尼亚的大地,他们仍然爱着你,
他们的灵魂仍然保存着你的记忆。
当一个八月的黎明在你的上空醒来,
你的气氛与他们的生命在一起仍然是有力的,
并且不时会有一个年轻而飘缈的形象
模糊难辨,迅速无比
飞越你的群山。


伊萨卡岛

当你启航前往伊萨卡
但愿你的旅途漫长,
充满冒险,充满发现。
莱斯特律戈涅斯巨人,独眼巨人,
愤怒的波塞冬海神——不要怕他们:
你将不会在路上碰到诸如此类的怪物,
只要你保持高尚的思想,
只要有一种特殊的兴奋
刺激你的精神和肉体。
莱斯特律戈涅斯巨人,独眼巨人,
野蛮的波塞冬海神——你将不会跟他们遭遇
除非你将他们带进你的灵魂,
除非你的灵魂将他们耸立在你面前。
但愿你的旅途漫长。
但愿那里有很多夏天的早晨,
当你无比快乐和欢欣地
进入你第一次见到的海港:
但愿你在腓尼基人的贸易市场停步
购买精美的物件,
珍珠母和珊瑚,琥珀和黑檀,
各式各样销魂的香水
——尽可能买多些销魂的香水;
愿你走访众多埃及城市
向那些有识之士讨教再讨教。

让伊萨卡常在你心中,
抵达那里是你此行的目的。
但千万不要匆促赶路,
最好多延长几年,
那时当你上得了岛你也就老了,
一路所得已经教你富甲四方,
用不着伊萨卡来让你财源滚滚。

是伊萨卡赐予你如此神奇的旅行,
没有它你可不会启航前来。
现在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而如果你发现它原来是这么穷,那可不是伊萨卡想愚弄你。
既然你已经变得很有智慧,并且见多识广,
你也就不会不明白,这些伊萨卡意味着什么。


尽你所能

如果你不能把生活安排得像你希望的,
起码也该尽你所能
不要跟这世界接触太多
不要参加太多的活动和谈话
以免降低它。

尽量不要降低它,不要拖着它,
带着它到处招摇,不要老让它
陷入每天的社交
和宴会的蠢行里,
以致最后变得像个沉闷的食客。


但是智者觉察即将发生的事情

    “诸神感知未来的事情,
    凡人感知现在的事情,但是
    智者感知即将发生的事情。”
        ——菲罗斯特拉托斯:《蒂亚纳人阿波罗尼奥传》

凡人知道现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诸神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因为他们得天独厚,受绝对的启迪;
智者意识到即将发生的
未来的事情。

有时在他们进行认真研究的瞬间
他们的听觉受到干扰:正在逼近的事情
那隐秘的声音抵达他们,
他们肃然起敬,屏息谛听;而在外面的大街上
人们则什么也没听到。




我的作品,我很小心写它,并且爱它。
但是今天缓慢的进度使我沮丧。
这一天影响了我的心情。
它越来越暗。无尽的风和雨。
我更有心情看而不是写。
在这幅画里,我现在凝视一位漂亮的少年,
他正躺在一池泉水边,
他跑累了。
多么漂亮的少年;在天堂似的正午
安然入睡。
我这样坐着凝视了好长时间,
通过艺术而从创造艺术的疲倦中恢复过来。


他们的一个神

当他们其中一个穿过舍勒夫基亚的市集
刚好是入夜时分——
举止如一个年轻人,高大,极端英俊,
眼睛洋溢着成为不朽者的欢乐,
头发乌黑且散发幽香——
经过的人们都会凝望他,
会彼此探问认不认识他,
探问他是不是来自叙利亚的希腊人,抑或是外乡人。
但是一些细看他的人
就会明白并走开;
当他在拱廊下消失,
溶入阴影和晚上的灯光,
走向那个只有在夜里才活过来的
区域——那儿全是声色犬马,
有各种各样的销魂和欲望——
他们会搞不清他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以及他为了哪种可疑的快乐
竟然从他那庄严、神圣的居所
走到舍勒夫基亚的大街上。


灰色

望着一块灰色的蛋白石,
我想起两只迷人的灰色眼睛——
那一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

我们做了一个月的恋人。
然后他去工作了,我想是去士麦那,
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那两只灰色眼睛大概已失去美丽——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那个迷人的脸大概也已憔悴。

记忆,请你保存它们原来的样子。
还有,记忆,只要你还能够把那爱情带回来的,
只要你能够的,就在今晚带它回来。


阿忒尔月

我刚好能勉强读出这块古代石头上的铭文。
“我[主]耶稣基督。”我辨认出一字“灵[魂]”。
“在阿忒尔月”“勒夫基奥[斯]长眠。”
提到他的年龄之处——“活到……”——
那“二十七”显示他长眠时是个青年。
在被侵蚀的部分我看到“他……[亚]历山大人。”
然后是三行损毁很严重的——
不过我还可以分辨出一两个字,如“我们的泪[水]”,“悲哀”,
然后又是“泪水”和“[我]们这些[朋]友很伤心”。
我想勒夫基奥斯一定深受爱戴。
勒夫基奥斯在阿忒尔月长眠。

注:在希腊日历中,阿忒尔(坟墓和肉欲之爱的女神)月相当于十月至十一月。


伊格纳蒂奥斯之墓

在这里我不是那个在亚历山大
(在那里他们难得赞扬别人)
以我华丽的房、我的花园,
以我的马匹和四轮游览车,
以我穿戴的丝绸和珠宝闻名的克莱翁。
远远不是——在这里我不是那个克莱翁:
他的二十八年将被擦掉。
我是读经员伊格纳蒂奥斯,很晚才醒悟过来;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这样度过了十个月幸福日子,
在基督的平静中,在基督的安全中。

注:改变“世俗”名字是修道者常见的做法。


尼禄的死期

当尼禄听到特尔菲神谕
所说的话时,一点也不在乎:
“小心七十三岁。”
他还有很多时间享乐呢。
他才三十岁,神明
给他的最后期限足够他
应付将来很多危险。

现在,有点疲乏,他要回罗马——
但那是非常美妙的疲乏,整个旅程
完全用于寻欢作乐的旅行:
戏院、游园会、露天运动场……
亚加亚大小城市的黄昏……
还有,尤其是那些赤身裸体的感官愉悦……

关于尼禄就谈这些。而在西班牙,
加尔巴秘密地调兵遣将——
加尔巴,一个七十三岁的老人。

注:在公元68年春天,当时的东西班牙罗马总督加尔巴应军队要求,前往取代尼禄皇帝,后者不久之后自杀。尼禄是在一年前访问希腊亚加亚的,其间曾请教过神谕。


在船上

这很像他,确实很像,
这幅小小的铅笔素描。

匆匆勾勒,在甲板上,
在一个神奇的下午,
爱奥尼亚海环绕我们。

这很像他。但我记得他比这更好看。
他近乎病态地敏感,
他的表情也因此一览无遗。
我觉得他比这更好看,
是因为我的灵魂把他带回来,从遥远的过去。

遥远的过去。所有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了——
这素描,这船,这下午。


大琉士

诗人斐纳齐斯正在写
他的史诗的关键部分:
希斯塔斯皮斯之子大琉士
如何接管波斯王朝。
(就是他,大琉士,成了我们光荣的国王
米特拉达梯,狄奥尼斯奥斯和埃弗帕托的祖先。)
但这需要严肃认真的思考:斐纳齐斯必须分析
大琉士一定会有的感觉:
也许是傲慢和陶醉?不——更有可能
是对伟大本身的虚幻有了某种洞见。
诗人陷入对这个问题的深思。

但他的仆人跑进来,
打断他,宣布非常重要的消息:
与罗马人的战争开始了;
我们大部分军队已越过边界。

诗人吓呆了。何等的灾难!
我们光荣的国王
米特拉达梯,狄奥尼斯奥斯和埃弗帕托,
现在哪有心情过问希腊诗?
在战争中——想想吧,希腊诗!

斐纳齐斯精心制作了这一切。多么倒霉!
正当他有把握要以《大琉士》来
一举成名,有把握永远堵住
那些嫉妒他的批评家之际。
对他的计划来说,这是何等可怕的打击。

而如果这仅仅是打击,那还不太坏。
但我们真的以为我们在阿米索斯是安全的吗?
这个城镇防卸并不坚固,
而罗马人是最可畏的敌人。

我们,卡帕多西人,真的够他们打吗?
这可以设想吗?
我们现在要跟那些兵团较量吗?
伟大的诸神,亚细亚的保护者,帮助我们吧。

但是在他紧张和骚动的过程中
那个诗歌意念始终萦绕不去:
傲慢和陶醉——这当然是最有可能的;
傲慢和陶醉肯定是大琉士所感到的。

注:狄奥尼斯奥斯和埃弗帕托都是米特拉达梯四世的别名,也有三者加起来作为全称的。在这首诗的另一个英译本中,译为“米特拉达梯·狄奥尼斯奥斯·埃弗帕托”。此诗场面和诗人均为虚构。背景很可能是公元前74年,地点是黑海南岸古王国本都海岸的战略和商业重镇阿米索斯,它于公元前71年落入罗马人手中。大琉士为波斯国王,在欧洲历史上,他主要以其侵略军在马拉松战役中惨败而闻名。由于大琉士登上波斯国王宝座的真实情况极为模糊和可疑,故斐纳齐斯在处理他的诗时,面临历史真实和心理面貌之间的抉择。米特拉达梯六世,本都王国国王。他在公元前115年与其弟一同登基,后者后来被他所杀。在公元前74年,他挑起第三次与罗马的战争,公元前66年为卢卡拉斯和庞培所败。


在时间改变他们之前

他们分手时充满悲伤。
他们并不想这样:全是环境使然。
迫于生计,他们有一个不得不
去很远的地方——纽约或加拿大。
他们感到的爱当然已不再是他们曾经有过的;
他们彼此的吸引力已逐渐减弱,
那吸引力已大大减弱。
但分手却不是他们希望的。
全是环境使然。或许命运
像一个艺术家出现,趁他们的感情还没有
完全消散之际,在时间改变他们之前把他们分开:
这一个在另一个眼里似乎还永远是他原来的样子,
赏心悦目的二十四岁青年。


约翰·康塔库齐诺得胜

他看到仍然属于他的田野:
麦子、动物、果实累累的树;
更远处则是他的祖屋,
屋里满是衣服、昂贵家具、银皿。

他们将带走这一切——天啊——他们就要带走这一切。

康塔库齐诺会怜悯他吗,
要是他去跪在他面前?他们说他很仁慈,
非常仁慈。但是他身边那些人呢?还有军队?——
或者他要不要跪在伊里尼夫人面前恳求?

他真愚,竟混在安娜这一派里!
要是安德罗尼科王爷没有娶她就好了!
她可曾做过任何好事,显示过任何人性?
就连法兰克一家也不再尊敬她了。
她的计划很滑稽,她所有的密谋都是闹剧。
当他们从君士坦丁堡威胁每一个人,
康塔库齐诺便摧毁他们,约翰大人便摧毁他们。

而想想他竟没有加入约翰大人那一派!
他本来是应该这样做的,他现在本应该快快乐乐的,
他仍将是一个贵族,地位稳固,
要是主教没有在最后时刻劝他不要加入约翰大人那一派,
以他那僧人的威严外表,
他自始至终提供的假情报,
他的承诺,以及他所有的口沫。

注:本诗主角乃属虚构。背景为1347年。当拜占庭皇帝安德罗尼科逝世时,他富有的亲信约翰·康塔库兹诺被任命为摄政王。这导致他与安德罗尼科的遗孀、九岁的王位继承人约翰五世之母萨伏伊公主安娜之间发生公开冲突。安娜虽然是法国血统,却获得君士坦丁堡最高级主教的支持。在1347年,康塔库兹诺在富裕地主们的协助下,在这场斗争中“得胜”。他与妻子伊里尼•阿散被加冕为联合皇帝。


在小亚细亚一个城镇

有关亚克兴海战结果的消息
当然是出人意表的。
但我们不必去草拟一份新的公告。
惟一要改变的是名字。
在结语处,我们不写“把罗马人从
屋大维手中解放出来,他是灾难,
是恺撒的拙劣模仿,”
而代之以“把罗马人从
安东尼手中解放出来,他是灾难……”
整个文本无懈可击。

“最光荣的胜利者,
他的军事功劳无与伦比,
他的政治业绩至高无上,
本城热烈地代安东尼
祷求他凯旋,……”
这儿,我们已说过,可代之以:“祷求恺撒屋大维凯旋,
把它视为宙斯最好的礼物——
这位希腊人最有力的保护者,
他庄重地遵从希腊习俗,
他在希腊每个领域都受到爱戴,
他无疑值得大加颂扬,
他的功绩应以希腊语言
用诗和散文详加记载,
以希腊语言,这名声的工具,”
等等,等等。简直无懈可击。


你不理解

瓦库斯·尤里安对我们的宗教信仰
有如下看法:“我阅读,我理解,
我谴责。”他以为我们会被
那个“谴责”灭掉,蠢驴。

这种俏皮话不会对我们基督教徒产生任何影响。
我们立即回答:“你阅读但你不理解;
要是你理解,你就不会谴责。”

注:据英译者埃德蒙·凯利和菲利普·谢拉德说,此诗是在索佐梅诺斯《教会史》引述的尤里安皇帝一句难以翻译的文字游戏(anegnon, egnon, kategnon)的基础上写成的,尤里安皇帝用这句话来嘲弄基督教徒,嘲弄由劳迪西亚主教阿波利纳里斯编写的《诗篇》都是改编自希腊经典或荷马史诗。基督教徒的反应(亦引自索佐梅诺斯)则显示他们像尤里安一样精于修辞学的诡辩术。


进军西诺皮

米特拉达梯,光荣而强大,
伟大城市的统治者,
威武军队和舰队的主人,
进军西诺皮时取道
那个国家的偏远地区
那里住着一个预言家。

米特拉达梯派一个军官
去向预言家询问他将来
还会增加多少财富、多少权力。

他派去一个军官,
然后继续进军西诺皮。

预言家退入一间密室。
约半个小时后他走出来
一脸忧虑,对那位军官说:
“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今天不是一个吉日——
我看见一些阴暗的影子,我无法完全明白它们——
但是,我想,国王应满足于他现有的一切。
再增加什么都会对他构成危险。
记住,军官,请对他说:
看在神的份上请满足于他现有的一切。
运气会立即改变。
告诉米特拉达梯国王这个:
遇到任何像他祖先的同伴那种人的机会是非常少的,
那位高贵的同伴用长矛在地面上写下
这些及时挽救他的文字:‘逃吧,米特拉达梯。’ ”

注:诗中的主人公米特拉达梯五世埃弗杰梯是本都(黑海南岸古王国)国王和米特拉达梯六世埃夫帕托尔(见《大琉士》)的父亲。他在公元前120年在其自都西诺皮遭其妻子谋杀,她反对他的扩张主义以及最终反罗马的政策。请教预言家之事可能是想像的,但是涉及公元前301年一个历史事件,即米特拉达梯二世获其马其顿朋友季米特里奥斯挽救,后者后来成为著名的“围攻者”(见《德米特里国王》)。


前厅的镜

这座豪华的房子有一个很大的镜
在前厅,一个很古老的镜,
至少也有八十年历史。

一个样貌很美的少年——一个裁缝助手
(在星期天是一个业余运动员)
拿着一包东西站在那里。他把东西
给了屋里的一个人,那人接了过去,
进屋取收据。裁缝助手独自在那里,等待着。
他走到镜前,望着自己,
整理一下领带。五分钟后
他们给了他收据。他拿了就走了。

但是这个在它的一生中
见过那么多东西的古老的镜
——数以千计的物件和面孔——
这个古老的镜此刻充满欢乐,
骄傲于拥抱了
几分钟的完美。


他问起质地

他离开那间办公室,在那里他谋得
一个微不足道、收入很低的职位
(一个月八镑,包括津贴)——
他在这份讨厌的工作结束时离开,
那工作使他整个下午直不起腰来。
他七点钟出来,慢慢走着,
沿街一路闲逛。外表好看,
并且有趣:那表示他已达到
饱和的感官状态。
他在一个月前过了二十九岁。

他沿着大街一路闲逛,
然后拐上那些通往他家的穷街陋巷。

路过一间专卖工人所用的
廉价粗劣物品的小店门口,
他看见店里有一张脸,看见一个人影,
把他吸引进去,他假装
在细看一些染色的手绢。

他问起那些手绢的质地
和价钱,他的声音哽着,
几乎被欲望窒息。
那回答也是一样地
无措、声音咽住,
蕴含某种默契。

他们继续谈论那些商品——但是
惟一的目的:是希望他们的手可以
在手绢上碰触,他们的脸、唇,
可以仿佛不经意地贴在一起——
肢体和肢体会合片刻。

迅速地,悄悄地,才不会让坐在后面的店主
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


精神强大

希望精神强大的人
必须超越顺从和尊敬。
他要遵守一些法律
但他在大多数情况下要违犯
法律和习俗,超越
既有、不合时宜的清规。
感官快乐将教他懂很多事情。
他不会害怕破坏行为:
半座房子要拆毁。
这样他就会很有品格地变得有智慧。


在戏院

我看着舞台看腻了
便往包厢望去。
在一个包厢里我看见你
俊美异常、青春荡漾。
于是我立即回想起他们在那天下午
跟我谈到的有关你的一切;
我整个身心为之一振。
而当我痴迷地凝视
你倦怠的俊美、倦怠的青春,
你品味敏锐的衣服,
我头脑里便按照他们那天下午谈起的
你的样貌来想像你。


听人谈起爱情

听人谈起强烈的爱情,受到触动,
像个审美家。不过,在满心喜悦之际,
别忘了你的想像力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这是第一,其次是你一生中经历过
和享受过的其他(较次要的)
爱情:那更真实和可感触的。
诸如此类的爱情你并不缺少。


“剩下的我将告诉那些在冥府里的人”

“确实,”总督把书本合上说,
“这行诗很美很真实。
索福克勒斯用一种深沉的哲学语调写下它。
我们将在那里讲多少话,多少话啊,
而我们又将显得多么不同。
我们在这里像不眠的守卫那样看管起来的东西,
那些深锁在我们内心的伤口和秘密,
被我们日复一日怀着巨大的不安保护起来,
可是到了那里我们将一览无遗地公开。”

“你还可以加上,”那位辩士微笑着说,
“如果冥府里的人也谈论这类事情,
如果他们还在乎这类事情。”

注:题目引语摘自索福克勒斯的《埃阿斯》,也即埃阿斯自杀前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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