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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奥列弗:诗七首
柳向阳 译 夏日 谁创造了世界? 谁创造了天鹅、黑熊? 谁创造了蚱蜢? 这一只蚱蜢,我是说—— 突然从草丛里一跃而出的这一只, 正吃着我手里的糖的这一只, 她正前后移动她的双颚,而不是上下移动—— 她正左顾右盼,用她巨大而复杂的眼睛。 此刻,她抬起柔弱的前足,一丝不苟地洗着脸。 此刻,她呼啦啦一声展开双翅,飘然而去。 我不知道一个祈祷者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我确实知道怎样专心致志,怎样 降落到草丛里,怎样在草丛里长跪, 怎样悠闲而心怀感恩,怎样在田野里游荡, 而这正是我整日所做的。 告诉我,我还应该做什么? 难道万物不都是转瞬之间,终将消逝? 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 用你野性而精致的一生? 当死亡到来
当死亡到来 像秋天里饥饿的熊; 当死亡到来,拿出他钱包里所有明晃晃的硬币 来收买我,啪地合上钱包, 当死亡到来 像麻诊痘, 当死亡到来 像肩胛之间的冰山, 我想跨过充满好奇的门,一边思索: 将会是什么样子,那黑暗小屋? 因此,我看万物 犹如兄弟姐妹, 我看时间——只是一念, 我把永恒看作另一种可能, 我把每个生命看作一朵花,平常 如一朵野地的雏菊,惟一, 每个名字看作一种令人欣慰的音乐,在口中, 如所有的音乐,倾向寂静, 每个身体看作一头勇敢的狮子,大地 珍爱的某种事物。 当它结束,我想说:我整个一生 都是一个新娘子,嫁给了“惊奇”。 都是那个新郎,把世界揽入怀中。 到结束时,我不想疑惑 我是否度过了特别、真实的一生。 我不想看自己叹息,恐惧, 或是充满争辩。 我不想只是在这个世界上走了一遭,就结束。 信使
我的工作是爱这个世界。 这边是向日葵,那边是峰鸟—— 都在寻找甜蜜。 这边是苏醒的酵母;那边是忧郁的李树。 这边是蛤蜊,深藏在斑斑点点的沙滩里。 我的鞋子旧了吗?我的上衣破了吗? 我不再年轻,而且仍然不尽完美?让我 把心思放在要紧的地方吧, 这是我的工作。 是经常静静站立着,并且学会 惊讶。 是霸鹟,翠雀。 牧场里的绵羊,和牧场。 是常常快乐着,因为所有的成分都在这儿, 是感激,对被给予了头脑和心 和这些作为衣物的身体, 和嘴巴,用来对飞蛾和鹪鹩, 对困倦的挖蚌,发出快乐的叫喊, 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它们:我们永远活着 是怎么回事。 当我置身树木之间 当我置身树木之间, 尤其是柳树和皂荚树, 同样的还有山毛榉、橡树和松树, 它们散发出这般的快乐暗示, 我几乎要说它们救了我,每天。 我离自己的期望如此遥远, 在期望中我善良而敏锐, 从不匆匆穿过世界, 而是缓慢地走,经常鞠躬。 在我周围,树木摇动着树叶 呼唤着:“请停留片刻。” 光沿着树干流淌。 它们又喊道:“这很简单,”它们说, “你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要做这些,要活得轻松,要充满 光,还要闪亮。” 你可能会问的几个问题
是否灵魂坚硬,像铁? 或者它柔嫩易碎,像 猫头鹰嘴里蛾子的双翅? 谁有灵魂,谁又没有? 我一直在四处张望。 麋鹿的面孔满是哀伤 一如耶稣的面孔。 天鹅缓缓地张开她洁白的双翼。 秋天,黑熊把树叶衔进黑暗之中。 一个问题引起另一个问题。 它有一个定型吗?像一块流冰? 像蜂鸟的眼睛? 它有肺吗,像蛇和扇贝? 为什么我有,而爱她的孩子的 食蚁兽却没有? 为什么我应该有,而骆驼没有? 来思考这个问题吧,枫树怎么样? 忧郁的鸢尾花怎么样? 所有那些在月光里孤独地坐着的小石头呢? 还有玫瑰,和柠檬,和他们闪亮的叶子,怎么样? 草地怎么样? 野鹅
你并非一定要善良。 你并非一定要跪行一百里 通过沙漠,一直忏悔。 你只需让你躯体的柔软肉身 爱它之所爱。 给我讲讲你的绝望吧,我也会对你讲我的。 此时,太阳,和雨的透明卵石 穿越风景, 下临大草原和幽深的树林, 大山和河流。 此时,野天鹅高飞在湛蓝的天空里, 又一次向着家的方向。 无论你是谁,不管怎样孤独, 这世界都主动把它自己奉献给你的想像, 向你呼唤,像野天鹅,刺耳又振奋—— 一遍又一遍地宣唱着你 在万物中的位置。 两只嘲鸟
今天早晨 两只嘲鸟 在碧绿的田野里 飞旋着,抛掷着 它们歌声的 白色丝带 向天空中。 我没有什么事 比倾听 更重要。 我这么说 是认真的。 在希腊 很久以前 有一对老夫妇 给两个陌生人 开了门。 马上就清楚了, 这两个人, 其实不是人, 而是神。 这是我最喜欢的故事—— 接着讲老夫妇 几乎没什么能给他们 除了一番心意 好心好意—— 但仅仅为此 神就爱他们 保佑他们—— 当他们升起 脱离肉体, 像喷泉里 亿万个水珠, 光 照进农舍 每个角落, 而老夫妇 明白了怎么回事,颤抖着, 躬身—— 但他们仍然不祈求什么 除了他们已有的 艰辛的生活。 神就笑了,渐渐消失, 拍打着巨大的双翼。 无论我在哪里, 我都假定自己是 在那个早晨—— 无论我说了什么 我都希望是在做—— 我正站在 田野的边上—— 我正匆忙 穿过自己的灵魂, 打开它黑暗的门—— 我正倾身向外; 我正谛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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