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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雷沙德·克利尼茨基:诗二十四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3-02-02  

雷沙德·克利尼茨基:诗二十四首

李以亮




  雷沙德·克利尼茨基,波兰诗人,翻译家。1943年出生在奥地利的圣瓦伦丁(St Valentin)。波兹南大学波兰语系毕业并曾长期生活在波兹南。现居克拉科夫。在1970年代和1980年代初,他是波兰民主反对派的成员。诗歌作品主要通过萨米亚特(samizdat)即地下出版物方式广为人知,是“68一代”的代表诗人。出版诗集有《出生证》(1969)、《巨大的有机体》(1975)、《没有那么多》(1981),以及诗选集《未被虚无征服》(1989)、《欧洲之子》(1990,企鹅版)。


突然

我的小姑娘,我的老师
(她高尚地原谅了我的错误,因为
她知道拼写规则也会发生变化)
她从房间里得胜似地叫道:“螳螂
只有在被人俘获时
才吞噬自己的同伴。”




流言的白霜,绝望的化石。谁会听到
大地上正在消失的赞美诗,行星间
无声的问候,以及
星座间互致的道别。黑太阳们
爆灭成
冷冷的

寂静。




看着混凝土墙,
铁丝网和铁门
蓦然间我已不记得
我的国家别的名字:半掩的
大门里一扇小铁门
——但是,走出来的是一个卫兵,
接着消失在附近商店。


我会记住

记住
我是你的朋友:

你可以告诉我一切

我也可以告诉你一切

我会记住,
石头。


如果它获得通过

如果它获得通过我将高呼
“波兰万岁!”

——而我得用什么语言?


玫瑰

明了的神秘,简单的迷宫,
粗心,不道德,
预示凶兆的玫瑰,我还不想,

我还没有权利死去。


答案

在跟我可能的出版人谈话之后
我,本人,不知道
谁是我的书的作者。

(国家,纸张配给,月球引力,
或者还有其它情况?)

只有半个答案:
我的书的作者

是波兰语言。


几乎全部

已是二十世纪,所以
我上床睡觉,报纸,
眼镜,药丸,手表
触手可及;
不知道我会不会睡着,
不知道我会不会醒来,这就是一切。


我不值得

主啊,我不值得
你的惩罚。
但是,如果它要降临,
让它仅仅落在我的头顶。
宽恕我,即使此刻我仍在可悲地犯罪,
我竟然还相信你也会容纳我,
在你无所不包的空虚的

凝视里。


不要为我们而死

不要为我们而死,
不要为我们而活:

和我们一起活。


好好睡

好好睡,
魔鬼时刻都在窥视:
窃听、刺探我们
最隐秘的恐惧和梦,
试图从我们

也能获知一些新情况。


我帮不了你

可怜的蛾子,我帮不了你,

我只有熄灭灯。


是的,她说

是的,我们幸存了下来。
现在我面临
同样严峻的挑战:乘上
公汽,
回到家里。


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卫兵说,
铁门关上

这一次,是从这一边。


雨后

兄弟和姐妹,神秘的司芬克斯,高贵的蜗牛:
怎样的命运刻在你们不定的手里
在机场跑道,在一个残忍世纪的最后一个秋天? 


布达佩斯艺术博物馆

可怜的埃及公主的木乃伊呵
暴露在异国人的注视下
你在这里还好吗?
在这里你拥有了你的来世。
此刻,我,也是它的一部分,
正看着你。

此时再没有人来。
没有人知道
来世是否存在。


普瓦捷大街

临近傍晚,天在下雪。
靠近诱人的奥塞美术馆你看见
人行道边,灰色的一团:
一个流浪汉蜷成球状(或许是一个
来自陷入内战的某国难民)
裹在一条毯子里,静静躺着,身下一条格子花呢披肩,
一只救助睡袋,和一种活下去的权利。
今天寒冷的硬币摆放在报纸上,摆放在
不存在的行星和月亮组成的星座里。


甜蜜,无辜

甜蜜,无辜的词语
甜蜜,完整的短语
从甜蜜,光滑
圆圆的逗号的
纯毒里

渗出


残缺的乔托……”

残缺的乔托*。一声大叫“安静*!”
来自一辆运输牲畜的汽车
我们走在路上
被带往屠宰场的
小牛无助的神情
跟随着我。

救命,圣方济各*。
请在屠宰场大门口显神。
如果此刻你太忙,
请遣来
你的兄弟西尔威斯特,

或者,一只来自古比奥*的狼。

*乔托(Giotto di Bondone,1266?-1337),意大利画家、雕刻家、建筑师。
*此处原文为Silenzio,意大利语,意为“沉默”。
*圣方济各(San Francesco di Assisi,1182-1226),又称亚西西的圣方济各或圣法兰西斯,天主教方济各会和方济女修会的创始人。他是动物、商人、天主教教会运动以及自然环境的守护圣人。
*古比奥(Gubbio),同阿西西一样,均属意大利翁布里亚地区,著名的中世纪城镇。


哥本哈根

哦是的,我到过哥本哈根。
说实话我只曾涉足。
它在从伦敦到华沙的途中吗?
在我等待航班时
在候机室
我站在一块巨大的玻璃板前
注视那不可见的城市,
甚至比至今
不为人知的月亮背面

更不可思议。


瞎了?聋了?……”

瞎了?聋了?哑了?
难以置信:

但属实。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一个诗人
能否做到公平
像一个医生同样地对待
两个疼痛的敌人,

因为他必须选择支持一方
而惟有修女才能做到,
耐心见证

一个病人的痛苦


不必瞧

不必瞧,
他们自有报应,奴隶们,
随时准备行使权力
所以只有

爱,或致命的疾病
与我们对立


前夜

五月一日前夜,
下班回家
沿着红军大街
我刚要走过一个屠户的窗口,
我以眼睛的余光看到
在一堆一动不动潜伏的
真真假假的碎肉中间
突然出现
一只多毛的手
中指上一枚金戒指
指甲壳涂得鲜红
缓缓地移动。

然后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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