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弗罗斯特：诗十三首

李晖 译


秘密

我们围成圆圈跳舞，猜测；
秘密安坐中央，洞悉一切。


主啊，宽恕我吧……

主啊，请宽恕我，对你小小的恶作剧；
而我，也原谅你，开在我身上的巨大玩笑。


眼里的灰尘

假如，像他们所说，我的眼里掉进了灰尘
将阻碍我的言论过于聪明，
我不是那推脱证词的人。
就任其压倒一切，掀翻屋顶
且使方角变圆，风雪暴降，为了那灰尘，
且使我目盲以至于平息，如果必需。


牧场

我要去清理牧场的水泉；
我只是留下来刮去那些树叶
（并等那儿的水变得清澈，可能）：
我不会去那太久——你也来吧。

我要去把那头小牛弄回来
它跟它的母亲站在一起。它还那么小，
它母亲用舌头舔它的时候都站不稳。
我不会去那太久。——你也来吧。


蔷薇科* 

玫瑰之为玫瑰*，
历来如此。
而今流行这种理论：
苹果是玫瑰，
梨是玫瑰，李子
也是，我猜测。
亲爱的人仅仅懂得
怎样去证明一朵玫瑰。
你，当然，是玫瑰——
但你向来就是玫瑰。 
  
*蔷薇科，双子叶植物纲蔷薇亚纲。此科中许多如苹果、沙果、海棠、梨、桃、李、杏、梅、樱桃、枇杷、山楂、草莓和树莓等，是著名的水果；
*玫瑰，又名徘徊花、刺玫花，为蔷薇科、蔷薇属落叶灌木。


火与冰

有人说世界将终结于火；
有人说是冰。
从我对欲望的体验
我赞同持终结于火者。
然而，如果它必须毁灭两次，
我想我对恨的理解，已足以
用来理解那作为毁灭的
冰，是同等伟大
且足够的力量。


蓝蝴蝶

这是春天里蓝蝴蝶的时节，
这些天空的碎片上下翻飞，忙忙碌碌
它们翅膀上纯粹的蓝色，胜于
白天花朵的艳丽，可是它们太仓促了。

这些会飞的花儿，几乎就要唱歌了：
现在，它们安然经历过情欲
径自在风中叠合，附着，
在那里，车轮刚切过四月的泥泞。


现在，关了窗吧

现在，关上窗户，让田野寂静；
如果必须，让那些树轻轻摇晃；
现在没有鸟儿在唱歌，要是有，
那是我没听到。

泥泞重来之前还有一阵子，
第一声鸟叫之前还有一阵子；
那么，关了窗吧，不要去听风，
看风搅动一切。


倒伏

雨对风说，
“你要推我我就泼你；”
花坛因此备受摧残，
事实是花下跪了，
倒成一片——尽管还没死。
我能体会花的感受。


忠诚

想象不出有什么信仰
胜于岸对海的忠诚——
执守一种弯曲的姿势，
默数永无止息的涛声。


苹果成熟时节的奶牛

近来不知是什么鼓舞了这头唯一的奶牛。
别以为一堵围墙就好过一扇敞开的大门，
修墙的人不过是傻子。
她的脸上沾满了果渣，嘴边
流淌着苹果汁。尝到了果子的甜头，
她再不屑于牧场干枯的草根。
她在果树间跑来跑去，躺在那美滋滋地，
风吹落的果子被草梗扎破，被虫子吃。
她丢下那些啃过的苹果，此刻她要飞了。
她在一个土堆上冲着天吼叫。
她的乳房皱缩，乳汁要流干了。


电话

“今天我大老远地
走到你那儿去，
有一个小时，
周围静悄悄的
当我歪下头花对着一朵花
我听到你说话。
可别说你没有，因为我听到了——
你冲着窗台上的花儿说话——
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先告诉我你以为你听到了什么。”

“我看见了那朵花，赶走了一只蜜蜂，
然后偏着头
抓着那根枝子
我听着好像有一个词——
是什么呢？你叫我名字了吗？
或者你是不是说——
某人说‘来吧’——我弯腰的时候听到了”

“可能我差不多这样想的，但是没出声。”

“很好，所以我来过了。”


致春风

西南风夹着雨。哦声音真大！
风带来鸟声，带来虫兽；
地下的花草开始做梦；
堆积的雪堤开始蒸发；
白雪下现出泥土的褐色；
今晚你无论如何
要冲洗我的窗户，让它
流淌，随冰雪融化；
让玻璃溶解，只留下窗格——
遁世者的十字架；
风窜入我狭小的屋子；
墙上的画幅摇晃；
纸张哗哗地翻动，
诗句散落一地；

诗人被撵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