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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马克因·斯威特里茨基:诗十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3-02-13  

马克因·斯威特里茨基:诗十首

李以亮



  马克因·斯威特里茨基(Marcin Swietlicki,1961-),诗人,歌手。他出生于卢布林,大学毕业后在一家文学刊物工作。他同时自己写歌词,并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摇滚乐队里担任主唱。他的诗名很大,曾拒绝米沃什诗歌奖。他是60年代出生的一代诗人里最具才华、叛逆和代表性的诗人。诗集主要有《寒冷之国》(1992)、《分裂》(1994)、《亵渎之歌》(1996,获耐克奖提名)、《露到不能再露》(2001)等。


当我摘去墨镜……”

当我摘去墨镜
我所在的世界更加可怕。
但真实。真实的颜色
爬进它们适当的地方。
一条蛇滑入它所遇到的任何事物。它
也打动了我们。

雪落下并掩盖一切。
城市仍不可见——一个黑色
骨骼被各处的汽车前灯
照亮,我在一个有利位置坐下
我注视。这是夜晚。所有有趣的去处
现在都已经打烊。

夜晚。男人们带着战利品返回。
热心的神父只能拯救
自己。狗在我们身边走上一会
嗅嗅这嗅嗅那。我的个人文件
已经粉碎。我所爱的一切
已经粉碎。但我仍在一块碎片里。

在宪法里没有关于我的事。


对立

我是这样想象
地狱的:越过火焰的小门
有一些通红的人物,已无法辨认,
燃烧的各色火焰,在火焰前我可以
比在电视机前坚持更长时间。
感觉我是一切事物的主人
通过敞开的大门我用铲子添加形如地球的煤碳,
看它燃烧,成为
烈焰。

在狂热的状态下我走过我的房间,激动地
打开一个抽屉,然后同时打开多个抽屉
勇敢地伸进双手——勇敢
因为在任何一个抽屉我都可能发现
一些镜子的碎片——或是我父亲的
剃刀片。那房间里的抽屉
格外地危险,一切都
可能揭示一个可怕的秘密:比如
我的父母从吉普赛人那里绑架了我。

我无法将镜子里的我
与任何事或任何人对应。我认为
我是由某个尚未公开的使命
派遣一旦长大
我就懂得了。地狱之火
发出令轧机运转的那种能量
所以我回到床上。沿着墙壁移动着
空洞的影子缓慢而令人不安
有着巨大的眼球。
现在我置身火门里面
——在寒冷和黑暗中,现在我终于
成人,一切事物真正的主人
——透过半开的门我窥视着房间,看看
大火如何慢慢翻转一张炽烈的床,发红的煤球如何
盖过桌子、椅子、床,它们烧焦的残余。


一个不可信的故事

小男孩耶稣是一个无法忍受的孩子。
显而易见,他根本不在那里。
一群老女人认真讨论过他的本性
比划着各种那时流行的迷信手势。

那孩子拥有非凡的记忆力
准确记住了整个星系的顺序
并以自己久经磨练
不可理解的方式应用它。

他手持一节棒子跑在伙伴中间
他开始组织革命
或者,将那些恶毒的老女人转化成
鸟和苔藓。

他的父母经常把他领到一边
不安地看着他
警告地抓起他的手指
然后,不好意思地回家忙自己的事情。

现在他就挂在墙壁上在鲜花之间
在上学的少女床头
他已被那同一群老女人没收
他已被穿黑礼服的那些男人滥用。

但是这一切,似乎并不怎么让他担心。
他坐在一边,一节棒子敲打着另一节。
一颗星辰落下然后
另一颗
升起。


人们

他们彼此相爱,他们登记在册,
他们的文件秩序井然。
他们生病,他们自助
以药物和文学。

他们活着,而我
写着关于他们的诗,
揭开他们历史的砖和灰泥。
我以为,这并非背叛。

不为人爱的人并不背叛。
不为人爱的人四处晃悠
口袋里叮当作响
一把无用的钥匙。


破布

男孩子们建立了一个新的城市。
一百个从事建设,一个旁观。
然后,他决定选择什么作为军服和旗帜,
并制定法规
——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属于
他们那一代。

***

“咔嗒。咔嗒。”
在去毛。
一次剧场的屠宰。
“呣呣”,外套在喊
被扔进纸袋。
“哞哞”,牛群在叫。

***

我裹了一条白被单独自走过
整个进军广场。
有时我们是风。
有时我们是一只鸟,
一只帆船一只风筝。
我们经常展翅。

***

敲打。敲打。
一个木制讲台
设立在沥青路面。
我们四人一组。
后排的人快晕了。
一浪
盖过一浪。

***

上校从来就没当过列兵,
即使当过——那也是神话。
当有人问:“谁不是自愿?”
——没有森林般的手臂,只我的
举起——然后沉默——透过窗户
(我可以)看到上校独自一人站在讲台
他有着身后挂着的鹰,一样的眼睛。

***

我是另一支军队的士兵
我靠不同的面包存活。
我的头调动我的嘴唇
在一个集团军照片上。

***

更小的亲密的世界。
一只蚂蚁在一片叶子下逃跑。
草地无可比拟的秩序。

***

沿沟渠拔草
我发现蝴蝶的领地:
还没有失色。
只持续了一会儿。
现在
起风了。
在这同样的时间我原可以使某人怀孕。
也许只需更短的
几秒钟,

更生动活泼。

***

群鸟是我们的机枪维修员。
在树丛中闪着黄色的微光。
在操练场我有一枚草戒指我匍匐前进。

***

我们在这里感觉温暖
在灰色军毯下。
这一刻我们中有些人
遭到女朋友的
背叛,另外一些
不久后才遭背叛。

***

闭上眼睛这就是我看到的:
一个绿色的广场——一个墓地,上面一群海鸥:
灰暗,无序,皱巴巴的羽毛。忽儿
飞起,忽儿落下。
从火车窗所见的
最后一副平民景象。
欢乐的混乱。
我快乐
当我闭上眼睛。

***

在我众多的梦里还有更多平民景象:
在我指甲下面的
平民的空气和平民的污垢——在梦里
不再挨饿也是平民的,平民的问题
在我梦里仍有
最大的清晰度。
而在梦之外,钟声已经敲响。起床号?
外面的绿流出红色的血,岩石在滚动,
一百种声音在我里面,在我上面,在我前面。
缓慢的敌意的太阳。

***

老男人喜欢身边给他暖身的猫。
老男人有时打猫的脸。
老男人在晚上感情激动
当他读着来自他的猫的未婚妻的情书。

***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句子:
上校,长官,
第一炮手如此等等
敬希允假
敬希允假。

***

效忠宣誓。
所有人都到场了——
父母,姐妹,女朋友。杰克
和迪克。就像在葬礼上。
我列队站着,但我
连嘴唇也未动一下。
真遗憾,竟然,没有一个人
发现我的罪行。

***

一只蝴蝶
歇到了我的枪管上。
这绝对是真的。

***

你走进体育馆
就像它是一座教堂大厅。
我摘掉有老鹰装饰的贝雷帽
并扫视,扫视
圣坛底下,
——一个写着比赛结果巨大指示牌:
主队∨客队:
窗外是夜——时间是绿的,它仍然存在
我的双目游离。

***

没有左或右。
我的思想流淌在中间。
我的错误是右。
我的思想流淌在中间。
而且你能听到它平静的飞溅,
沉默的敲打。
我是蜈蚣身上一条腿。
我是蜈蚣身上一条腿。

***

这里是唯一和平的地点。
星球大战——报纸的头条标题。
日本人头上带着黄铜色水壶。
一支新西兰突击队不知藏在哪里。
而我正悄悄占领这间小屋,一百号人
一人一个。不可多占。我在门上
挂上皮带表明它已被占,我占领了
这个空间。我甚至拉下我的裤子。
我坐下,闭上眼。不想任何事,
不想任何人。我占领
这个区域,就在这时
全团集合,拉屎时间。

***

现在这里唯一发生的事
——是黑暗。JW2459,莫拉格。夜。
我尖叫着醒来。好像,我梦见
我被固定在一个十字架里。在十字架里。是的。

***

破布。我的上帝,破布。睡衣的破布,上衣的破布
——以及那些因为潮湿和女里女气
已褪色的破布。
我想死——不知道,我根本不想死。跪在地上
我不住地祷告,把寡妇们塞进
我的情诗并想象与我
絮语,我对自己讲那些书和电影的情节
我哼唱“永远的草莓园”——而且
我承认,一切古老的罪行
跟来自地表以下的信号一样遥远,
我不敢抬起我的眼睛,从一只老鼠的角度
看一眼走廊……
破布。夜里我出去抽一只烟
无意识地弯下腰去
仿佛在摘着草莓。


摄影

街角一个幻影——仿佛
暴风雪闪现——仿佛
苦难迷路——在寻找某人
我打开窗子——而它仍在那里
在街角像一阵疾风
我倾身望去并提前动身
冬天的阳光刺眼地明亮


黑色星期五

那一刻小城的路灯瞬间
点亮。那一刻你说出不可思议的
“不”,忽然间我不知下一步
怎么办:去死?走开?不回答?
我在太阳下看着你走下公汽那一刻
你的脸,与现在看到的你多不一样
——现在你看不到我,你看着虚无,看着我面前
玻璃的反光。不再是我,不再跟我一起,
不再那样,不在这里。有什么
发生,因为所有事情都在发生。所有事情
都被这样基本的情形界定:男人在女人上面,
女人在男人上面,或者就像现在
——女人和男人被光分开。


六遍克特兰*

跟谁讲话?因为我讲话——而且
讲波兰语——太阳很快就要
沉落。很快,冰冷的手指
就将遭遇我的咽喉。很快,
这寒冷的城市。无处可去。无处可居
我永远不去别处。而我跟谁讲话?
——用波兰语,在光的
边缘。一个天使
意外地说:“我要为你脱衣,先生。”
(她在跟谁讲话?)

*约翰·克特兰(John Coltrane),美国爵士乐手,音乐革新家,对六、七十年代的爵士乐坛影响巨大。


为杨·坡科夫斯基而作*

是时候了关上小厚板门打开窗,
开窗给房子透透气。
之前,总想靠运气,现在
运气已用完了。只有一个例外:
诗歌行进并在身后留下恶臭。

奴隶之诗依靠观念而活,
而观念只是兑水的血的替代品。
英雄仍被关在牢里,
工人虽然难看却动人地
有用——在奴隶之诗里。

在奴隶之诗里树木都有十字架
在体内——在树皮下——用刺铁丝网做成。
奴隶走过从字母表到上帝
奇怪地漫长,实际上却不可能的
道路多么容易,只需片刻,
像吐口痰——在奴隶之诗里。

他们不说:我牙痛,我
饿,我很孤独,我们俩儿,我们
四个,我们整条街——他们悄声说:
万达·瓦西勒夫斯卡*,塞普里安·卡米尔·诺维德*,
约泽夫•毕苏斯基*,乌克兰,立陶宛,
托马斯·曼,圣经,以及意第绪语里某个
细小的东西。

龙如果还生活在这个城市,
他们会奉承龙的死亡——要不就躲起来
待在某个角落写诗
——吓唬龙的小拳头。
(即使情诗,也会用
龙的字母表来写……)

我直视龙的眼睛
然后耸耸肩。这是六月。显而易见。
今天下午这里有大雷雨。黄昏降临
第一个就将落到完美地成正方形的城市广场。

*杨·坡科夫斯基(Jan Polkowski 1953-),波兰诗人,1977年成为当时抗议者组织一员,在地下出版物上发表作品,戒严法实施后,他被当局拘禁。89年后开始与保守报纸合作,他是那一代里至今保持活力的诗人。马克因·斯威特里茨基在写作这首诗后,受到来自另一位诗人克里斯托夫·科伊勒(Krzysztof Koehler 1963-)的批评和质疑,马克因·斯威特里茨基写了反驳文章,后来又写了一首《非为杨·坡科夫斯基而作》。
*万达·瓦西勒夫斯卡(Wanda Wasilewska 1905-1964),波兰小说家,共产党领导人,二战中创建了红军分支,后为波兰人民共和国的创建者。
*塞普里安·卡米尔·诺维德 (Cyprian Kamil Norwid 1821-1883),波兰浪漫主义时期著名的诗人,戏剧家,画家和雕塑家。
*约泽夫·毕苏斯基(Józef Pilsudski 1867-1935),波兰政治家,第二共和国第一元帅、领导人。


非为杨·坡科夫斯基而作

那首诗里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嘘。别吵醒幽灵。七年了。
文学的历史吞噬一切。嘘。
天空的历史更有洞察力。

什么是新东西?不多。我们要继续培植
我们异乎寻常的修辞术我们廉价的
游戏,跟低能的读者一道(我的读者,
克里斯托夫·科伊勒就是这样看你们的)。

什么是新东西?不多。那么多人上当受骗。
调遣军队怎么样?我在幼儿园就已失去
领导力。我放下武器。我坐着
我卖诗(虽然马克因·巴兰

一直劝我,认真地劝,不要)。
我呼吸。我背叛。我卖。我不舒服。
被控制。好极了。给我引来警察
和磨难呀。我会写一首自由的诗

并与上帝纠缠,车臣,巴尔干,
还有你。尽一切可能。什么都可以做。
文学的历史吞噬一切。是的。
天空的历史更有洞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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