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雷恩：诗二首

阿九 译




　　帕特里克·雷恩（Patrick Lane，1939-）是加拿大最优秀的当代诗人之一，著有诗集和文集25部，获得过包括总督奖和作协奖在内的众多文学奖项。生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内尔森小镇，年轻时干过各种体力活。雷恩的诗个性张扬，富有冲击力。曾在多伦多大学等高校担任驻校诗人，并在萨斯卡川大学和维多利亚大学教授过文学创作。现居温哥华岛。


羊外腰

跪在满地的羊粪里
他从一群精壮公羊里挑了最大的一只，
把羊尾巴掰到一边，
切开那肉袋，
把那两个卵蛋叼在嘴里
然后把那根管子一口咬断。

再看那头公羊  全身抽紧
只有一声惨叫

趁那焦油还在流的时候，
他把两个卵蛋吐到一只碗里。

当初我还是个毛小子的时候
我们就是这么干的。
比别的办法
也他妈的痛不了多少，
反正你不能让公羊争风打起来，
把每个小母羊都搞掉……

接下来就跟他一起品尝那东西，
切成很细的片子
一道油炸睾丸。

山外腰能让你壮阳

他说，
而外边的草场上
公羊们忍住疼痛，
羊腿抖得像累死的老人
发青的双手。

* “羊外腰”原文作mountain oyster（山蚝），即羊的睾丸，加拿大俗语里叫它山蚝。用油煎炸了吃，据说能壮阳。
* “焦油”原文作tar，作者说这是一种黑色粘稠液体，加热后涂在伤口上止血杀菌。


荒郊野外

我们就这样开了一个多小时，父亲的手
一直搁在卡车的方向盘上，我们开得越来越远，
开进山里，两个人都看着
山艾树和零散的松树在窗外
掠过，都一言不发。他不知道
该把我怎么办。我想他肯定想过
让我去死，所有跟儿子不共戴天的男人
都会这么想。我想那就是他为什么要
开这么远，因为他怕一旦停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走的时候
我妈哭了，她的手捂在嘴上，
透过分开的手指喊着
父亲的名字，她把他的名字
喊得像是一个问句。我
在他旁边平静地坐着，
知道这几小时里，他完全是属于我的。

他把我脱个精光，在白天的最后一个小时，
让我背对着他站着，我打着赤脚
站在泥地上，背和屁股对着他，
一丝不挂的小男孩，两个手撑在汽车前盖上，
两眼撇开那块钢板朝对面山上看着。

我记得，有根树枝落在
我身上，记得那白白的木条子在空中挥舞时
抡出的声音，当我一遍遍倒下
又站起来，我全身的肉也对着他挺起来，
又倒下。我已经记不清那种痛，
只记得一个小男孩
挨打时的感觉，那种反抗
和失败，还有我肉里头发出的声音。

我最后一次站起来，父亲也把那根木条子
扔在我旁边的地上。
我站在那里，骨头里面在想，你别
停下来啊，想刚刚发生的能继续下去，就这么
一直打下去好了，而父亲的手按在我身上。

似乎打个半死才是爱，似乎
一顿毒打也是一种抬举，是一个男人
用巨手把一个孩子举起来，又扔出去，
扔到天上，那男孩在掉下去时狂野的笑声
多像一个问题拷问着两个人的一生，
一样的血液在他们的胸中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