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并非只有开始和结束,
宇宙并非只有时间。
时间中只有重复,没有无限。
时间是有限。
一切分别,一切时间都是尘土。
分别者不可能以分别得道。
分别是一个程序。
分别即时间。
除此,还能如何描述时间?
诸分别因彼此差异获得的差异与存在感。
如是,宇宙间,除却大荒,
究竟还有何种存在没有开始和结束却存在着?
一个声音言:“无限。”
无限,与“分别之有”迥异的有,
非“无中生有”之有,
绝对有,
绝对的丰沛和给予。
故,无限无须交换。
此乃宇宙中真正高贵。
爱即是无限。
道法自然。
道法惟爱。
爱,我原始、简陋地吁请你。
自童年,我的心理就存在一个模式:正反。
我不知这是为何,只能说是我的秉性。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它来自心理的一个更基本模式:分别。
正是反的分别,反是正的分别。
更古老地说,正是反之左,反是正之右,
它们互为原初,原初地构成原初的镜像——
因为镜像即是正反交汇和目睹带来的失重和互相赔偿。
这早于人诞生的宇宙的物性,
分别的第一形式,如同分别,是空的。
先于意识,决定意识,与意识无关,
先于意义,决定意义,与意义无关。
一直,我不知分别从何而来,
也不知何谓最初的正,何谓最初的反,
只知一切分别、正反都是旋转,
分别、正反是旋转的所欲,
虽然旋转只有两种运动形态。
正是旋转构建了大多宇宙原型,
但旋转不能构建圆的全部。
圆有分别、正反,
也没有分别、正反,
且可以决定它们。
圆比旋转要多一种运动形态。
据说自古,正反就决定了人的习俗,
正反只有正反才能诠释。
是否,它们真的彼此转化?
我不太确信。
有时,觉得转化是可能的,
有时,觉得转化不可能。
因为根据分别,
存在相对,也就存在绝对。
比如,分别是绝对的,然后才是相对的;
分别是相对的,然后才是绝对的。
如是,存在着绝对的正,绝对的反,
也存在着相对的正,相对的反。
正与反,不可以转化,又可以转化。
这种转化和不可转化,
这种分别的绝对和相对,
奠定了人的时空和人的伦理。
应该说,这种分别比善恶更古老,高于善恶,
生成了善恶,并控制善恶。
因为善恶只是正反或分别的生成,所谓人伦。
我的意思是说,作为分别的产物,
人不可能摆脱善恶,
善恶就如其上一级形式——正反,
生来纠结一起,
无法只要一个不要另一个。
因为如果没有善,或者没有恶,
那就是没有分别。
而那不是人的意识能理解的宇宙。
诚实地说,我花了半辈子一直无法解决这个。
更诚实地说,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
如果任由一个渴望绝对善的灵魂陷入孤独的苦斗,
凭我比之更为孤独的经历,
我觉得,他会陷入黑暗,
且不知黑暗是他自设的。
或知道自设,却仍被自设的黑暗吞噬。
因为他不明白黑暗是对反的颠倒恐惧,
或者明白了,却无力摆脱。
反,并非黑暗,无所谓黑暗。
或者,反的黑暗并非他的黑暗。
但,反,必定导致他的黑暗。
他不明白黑暗来自他对正反或分别的分别。
因为如果反仅仅是反,
如果反一直是单纯的,反就不是黑暗。
黑暗是自噬——这点,他永不明白。
但,根据分别,
有时要战胜黑暗,
他必须成为黑暗的国王。
的确,我的人生很大程度也来自分别,
来自分别的面具——自我——的傲慢和焦虑。
我试图救赎自己,结果却是撕裂、自虐。
我的反省只是破坏了自然的分别、自然的正反,
破坏了自然的平衡。
对我而言,善总会伴来恶。
愈是消灭恶,恶愈强大。
惟一方法是遗忘——
不关注它,由此不再给它能量。
这是至今我摆脱正反、分别的惟一方法。
是的,有时人需要遗忘就像需要记忆。
只是,遗忘也需要力量,比记忆更大的力量。
这就是努力地不再分别。
虽然很多时侯,我觉得遗忘是不可能的。
当然,还有一个不再分别的方法,
一个危险的方法——让分别更激烈。
当诸分别因为更激烈而膨胀,会进而彼此抵消,
也就是当分别来到了分别的极限,
分别会暂时死去。
应该说,这个“暂时”是摆脱分别的缝隙。
迄今,在如何面对分别上,
人的意识的最高成就是把分别转换、规约为有无。
此转换、规约为最高转换、最高规约。
作为宇宙第一关系,
有无,垂直。
垂直地,无生有,有归无。
有无,又生正反。
有无,垂直;
正反则在一个平面。
如是,面对正反,
人的意识又有何等作为称得上智慧?
偶尔,人的意识会取消正反,
觉得宇宙无善亦无恶。
在我的人生中,确有几个瞬间,
真觉得善与恶,或者恶与善是一样的,
所谓,所有相皆平等,所有相皆面具,
所有相皆虚妄。
可在我人生的更多瞬间,
又觉得存在着绝对的善,绝对的恶。
这也是无分别。
因为,善并不会因为恶的存在,
觉得善的对立面是恶,
“善的反面必定还是善。
善不会转化为恶,永不可能,
否则善就不是善。”
很多时侯,善会这般觉得。
但事实是,恶确实是善的分别,
且作为善的分别与善一样古老。
这意味着,进化到了某种程度不再是被迫的,
你可以选择。并且,你必须选择。
进化要求你必须选择善或恶,
虽然善恶根本来说仍是被动。
或者,选择超越善恶,
也就是超越分别。
等我到了青年,
这个心理模式多了一个角色——分析者。
因为长久的精疲力竭和无望后,
我渐渐明白,我必须获得分别之外的力量。
我把分别之外的力量称作奇迹。
最终,我赢得了奇迹,
此奇迹之赢得仅凭我一己卓绝之力。
此奇迹,此分析者,
冷眼看分别。
启始,就在分别之外。
意识到分别是一个游戏,
或者,分别是一个程序。
肯定地说,分析者不会以分别的方式理解分别,
他总是在分别之外整体地理解分别的力学,
了解它的转化,了解它的不能转化,
了解它的绝对,了解它的相对,
整体地认识分别的一切,
不被分别的任一局部局限,
甚至来到分别中,像最大的分别去分别,
像最细微的分别去分别。
由此更确定,即便有人获得了分别的全部真率,
不被某种分别局限,
分别仍然只是分别,不可能是别的,
终是不究竟。
最重要的,是分析者相信在他生活的这个时代,
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种与分别的无分别。
俱卢之野(注1)后,凡人皆不可能做到。
尤其至当今,久远地被系统、精细的分别笼罩,
人如何可能既为善又为恶,
如此转还无碍?
尽管如此,长久地被分别玩弄,被正反玩弄后,
我还是得到了一些智慧——
我把分别对分别的质疑,称作质疑者。
分析者却并非分别对分别的质疑,
也就是,分析者并非质疑者。
质疑者,质疑一切分别,
却最执着分别,
总是廓清分别的秩序和分别的习俗,
总是守护,不可能摆脱。
质疑者,以质疑者的意志——
最大分别者的意志,
永在分别的轮回。
作为最大的分别者,
质疑者注定有两个结局:
回到虚无——这分别的母体,
大荒中与之最亲缘的部分;
或者作为知识的崇拜者,
承认自己的无知。
如是,分析者的结局又是什么?
因为在分别之外,
分析者或许会遭遇奇迹。
不同于分别之程序的自动,
分析者,是自觉的,是对程序的反动。
使程序厌倦程序,
管理员成了黑客、病毒,
厌倦了从正的角度,从反的角度。
是分析对分别奇异的微笑。
既非反对分别,亦非支持分别。
因为如果仅仅支持或反对,
难道不是另一次正反?
如是,如何确定分析者与分别的分别?
那就是没有分别。
即,与分别没有分别,又与分别有分别。
亲爱的读者,读到这里,
你会说,这就是取消,或者不再介意。
但这有多难呵。对我们这些善恶的子孙,分别的苗裔,
这有多难呵,因为我们迄今所有的文明都建立在分别上。
我们如何可能没有分别?
我们不可能觉得分别不究竟。
如是,分析者是来结束的。
分析者也是来开始。
沿着古典,让分别回归茫茫大荒,
结束分别,再结束大荒。
言,大荒无分别,
生分别,又结束分别,
分别的底层;
大荒生有限,结束有限,
有限的底层。
如今,洞穿底层的日子到了,
所谓,鼠咬天开。
分析者又言,“我确信只有来到分别的尽头,程序的底层,
惟有穿过分别的尽头、程序的底层,
惟有经历了自我意识、人类集体意识、时间意识,
最终,惟有穿越了大荒,
分别才会消亡,自由才是可能的。”
人到中年,人生旅途已一半,
对分别之外感兴趣,即对死和死后感兴趣。
因为我总想着永生。
分析者觉得宇宙不可能全是分别。
“嗯,分别其实即是地狱,宇宙最大的忽悠。
宇宙间,如果有审判者,只可能来自分别,
只有分别者才会审判分别者。
只有爱地狱的分别才会去地狱这分别。
地狱是有限,但分别者会觉得地狱是无限。
地狱,这分别对分别最残酷的施虐和受虐,
恐惧的另一个名字,
只有发明地狱的分别者才去地狱。”
而我想,如果分析者是老子,
老子会比老子走得更远,
但老子也可以不是老子,
也可以是我——西湖寓主陈律。
因为老子与不是老子又有何分别,
老子与陈律有分别,
这分别与无分别又有何分别,
道与非道又有何分别。
这是为何?这时,有读者问。
因为宇宙不可能只有分别,
不可能只有开始、结束。
只有时间才开始、结束,
时间中的一切都是分别。
但宇宙不可能只是时间。
如果宇宙只是时间,
我必从未活过。
如果宇宙只有分别,
我必属于轮回。
如果宇宙只有正反,
我必是自噬的蛇。
一切分别、一切时间都是尘土。
分别,这蛇,
这知识。
如是,宇宙有道,
道尽在五千言,
又不尽在五千言。
呵,为何,我等来自道,
却注定对道茫然。
如是,何谓道?
分析者言:
道,本无分别,
道,亦生分别,
又于分别中无分别。
无所谓分别或无分别。
道,自然之母。
道,无限和爱之父。
前者老子言,
后者我言。
如今,分析者和我一致觉得,
分别的时代结束了,
我们将获得新知识,
(彼知识惟有此知识才能救赎。)
试着不仅用时间来解释宇宙。
如是,究竟何谓分别?
我不禁问我。
如是,我又对我言——
当我追问:何谓分别?
即是分别。
这“我”,这“分别”,
即是分别,分别的缘起。
然而,为何,这“我”,这“分别”即是分别?
因为所有这些“我”,这些“分别”都是追问——
莫名告别道后,
对道失忆、颠倒的惯性般的追问。
道因而在如是逼近的追问,
如是逼近的分别中消逝。
这又是为何?
言:“分别者不可能以分别得道。”
分析者觉得,
分别,执着的缘起,自我之母,
所谓时间中的生命,
“你的另一个名字叫‘失去’”。
分别,即颠倒追问。
分别,各种各样的分别,
各种各样的算计,
要这个,不要那个,
爱这个,不爱那个,
恨这个,不恨那个,
……
各种分别构成分别者的心智,
分别者由此觉得是宇宙的王,
更爱分别,
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分别——
在分别中感到孤独,
分别者的孤独大过宇宙。
死亡无法停止分别,
死亡什么都无法改变。
直至,某时,
分别来到分别的最后一个房间,
得到最后一个分别——
分别送给分别之幸存者的礼物,
第一个亦是最后一个教谕——
“藉由分别得到的分别只是一种程序,
分别只是它自己的被动。
分别,即有限。”
如是,既然分别即有限,
既然分别开始了分别,
分别也只能由分别结束。
分别的开始与分别的结束,
开始与结束,就是时间——
分别即时间。
除此,还能如何描述时间?
诸分别因彼此差异获得的差异与存在感。
如是,时间的开始,时间的结束,
分别的开始,分别的结束,
最纯粹的开始与结束,
目睹了零的开始,零的结束,
曾有智者预见两位终会相见,
为先后对彼此之不公而互相赔偿。(注2)
而我觉得,零,就是它们的相会及互相赔偿,
零,就是那面由赔偿诞生的著名的镜子。
它如此孤独!
注定如此孤独!
在此孤独之地相会的两者,
此分别与彼分别,
终于觉悟,彼此没有分别,
时间中的一切都是尘土,
分别永远不必为分别道歉。
零,不知那些比它著名的分别,
零不知道。
零的开始与结束并非开始与结束。
这分别无法僭越的自然,
这如歌般,时间与分别的惟一出口,
我必如歌般赞美!
读者,言至此,
请允许我稍作停留,
对我的过去做番回顾、感慨。
一直,正是分别、时间让我觉得活着,
且如此自恋。
这是一个伟大的幻觉。
整个宇宙都在其中。
这个幻觉是真的。
如是,不再分别有多不易。
但愿从今往后,心不再分别,
不再分别般活着。
但,这可能吗?
或许,没有分别只刹那。
分别——我的原罪,
总是深情拽住我。
“主人,别丢弃我。”它喊。
哦,分别,
拒绝分别之外。
如我等这般积重难返的分别者,
如我等,必须分别,
必须承受所有分别,
必须承受住所有分别,
分别是必须的。
如我等这般骄傲的分别者,
即便有朝一日不再分别,
此刻也必须分别。
如我等,分别即是受难。
如是,既然这是我的命运,
从年轻起,我就像一个傻逼那样分别,分别意义,
逼迫自己,拷问自己,
且深爱上这种折磨和疑虑。
觉得恰是这种煎熬而非宁静才是人生至乐。
恰是这种煎熬才是宁静。
分别让我有一颗古老的六角形的心。
是的,我有太多疑虑和由此而来的被折磨,
获得真相前,不可能有安全感。
觉得污浊,
犯了很多错,
还会犯很多错,
还会继续错下去,
人生就是一直错下去。
所以很多时候我拒绝回忆,
因为每次回忆我都失声恸哭。
很久以前,我的人生就结束了。
正是我,生生毁了我美好的自然人生。
之后的一切是如此严峻、残酷。
因此,分析者必定沉默,
分析者总是忧郁。
但分析者爱我。
只有他爱我。
“你必须坚忍。”他说。
瘦削的陈律——我,
聆听他的教诲,
觉得这是加持。
因为骨子里,我是一个道德家。
因为我想得到真理。
我觉得必有真理存于天地。
因为我有洁癖。
若有人问,为何我会如是想?
“这是我的命。
因为我是一个好孩子。”
如今,我会这样憧憬幸福——
像一个自由、有尊严的人那样柔和地死去。
如是,当我厌倦了分别重复的繁衍,
分析者觉得与我没有了分别,
与分别没有分别。
他拉住我的手。
我觉得,这就是爱。
爱就是没有分别,
比没有分别更巨大、神秘。
我相信任何活着回到大荒,
且洞穿了大荒的生命都得到了爱。
道法自然。
道法自觉。
道法惟爱。
在此万物开始与结束之所,
分别停歇、孕生之地,
离爱最近,亦最远。
但,只要再有一口呼吸,
只要再幻想一口呼吸,
只要真觉到万物并非只是开始和结束,
万物并非只有时间,
万物并非只依存万物觉得的大荒,
自然之道必是自觉之道,
自然之生命必是自觉之生命。
这即是进化,
这即是觉悟。
如是,我不禁天问,
宇宙间,除却大荒,
究竟还有何种存在没有开始和结束却存在着?
一个声音言:“无限。”
但我等分别对无限一无所知,
完全无法想象,
如是,那神秘的无限又该如何认识?
“爱与自觉。除此没有无限。
爱,即无限。
无限,即爱。
噢,这高于时间,更在有无之上的无限。
时间中只有重复,没有无限。”
但,既然自然有无限,
为何我等感觉不到?
因为我等是有限。
有限,不可能感受到无限,
有限,不可能目睹无限,
只会怅然若失。
有限,甚至拒绝无限。
如是,所有分别都不幸,
一切有限皆苦。
但大荒与无,
并非有限,亦非无限。
无,即是无。
先前有言:
“无,无分别,
生分别,又结束分别,
分别的底层。
无所谓分别或无分别。
与有限无关,
生有限,又结束有限,
有限的底层。”
无,这惟一与无限平行的……清冷,
必存在清冷、飘渺之存在。
噢,清冷,无关乎爱,
清冷,无情。
然而,为何我等有情分别,
会于无情中觉得宁静、愉悦,如婴孩?
言:“此分别可以从彼分别得到能量,
但无情是分别惟一的能量。”
无情,分别的家。
无情,无视万物,又生万物。
故我忆,
我必来自无情的无情洞府。
但,如果自然只有无情,
没有无限,
没有自觉,
如果自然无爱,
自然是怎样的自然?
难道自然只是无情和有限?
无情,真是自然之底层?
且,究竟何谓自然?
自然,一切之源头,
一切之归所,
一切皆自然。
容纳时间,又高于时间的本在。
自然,源头之上,源头之外。
如是,如何可能爱与无限不是自然?
如何可能自然没有爱——
没有这一切中最好的,自然中最好的,
先于分别的绝对丰沛和给予?
故,自然,这最高的创制,
分别者永远只能对你仰望。
应该,是勉力迎候,
领悟此自然的时候了——
无限,与“分别之有”迥异的有,
绝对有,
非“无中生有”之有,
绝对的丰沛和给予。
这“没有开始和结束”,
迥异于时间。
绝非时间中试图逼近无限,
却与无限实质敌对的“不断开始与结束”的绝对重复、绝对轮回。
自然——
无限、无、有限,
这垂直、紧密且分离的构造。
无限与有限,绝不对称。
无与无限,这永不相会,
比时间古老的彼此分离。
我勉强可以说,
无限,高极;
无,守低。
无,与无限平行,
所谓永不交合的牝牡。
可谁又知道呢,
无法被我等有限洞悉的两者,
或许预留着一条孔径,
等待某个好奇的自由意志命定地跨界。
是的,我提到了好奇——
对宇宙可能性的好奇。
此好奇并非分别,
是纯粹好奇——
好奇对自身的好奇。
这暗示了一种天真的纯度,
暗示此纯度即天籁本身。
真的,我常觉得宇宙是一个贪玩的孩童,
一个爱玩生死游戏的孩童,
一万亿年不算老;
一万万亿年只等闲。
而我等有限,却无这般轻逸,
惟来到最低,
或许才能来到至高,
所谓死而后生。
如是,我必如是言,
自然,有限,更是无限。
自然,自然,更是自觉。
自然,清冷。
自然,有爱。
读者,言至此,
我又言,
惟有经历了清冷,
结束了分别,
自由于分别,
爱与无限才可能。
相较无,
爱和无限,根本上与分别无关。
不同于无,
爱和无限,不可能生分别,
爱和无限,只是给予爱与无限。
而无之所以平行于无限,
全因无即是无,
无,再不看。
如无在看,无即不是无。
无之眸中,一切皆无。
如是,如我等有限,
如何才能领悟无限?
一个声音言:
“惟等无限降临。
惟等无限救赎我等有限。
否则不可能领悟。”
是的,自然必有无限。
如何可能人的意识喊出了无限,
自然却没有无限?
但意识——分别对分别的分别,
不可能觉到无限。
因为无限不是分别。
如是,如果无限没有降临分别,
分别如何可能说出无限这个词?
或许,这缘于一个错觉,
对重复的错觉。
以为重复即无限。
正是重复唤起分别对无限的错觉。
哦,重复,
不停地开始、结束。
不停地开始、结束,
迥异于无限——没有开始与结束。
重复,即对重复的重复,
重复的重复即轮回。
重复,觉得时间即是无限。
有限渴望超越有限,
惟以有限逼近此“无限”。
此逼近,却是对无限的弃绝,
恰最远离了无限。
恰成为无限的最相反——绝对有限。
如此“无限”中,意识不再是自然,
分别不再是自然的分别,而是绝对分别。
此绝对分别在绝对重复中,
彻底遭遇了分别的荒诞和监禁。
但这错觉又是好的。
人的意识需要让自己觉得重复即是无限,
人的意识需要此错觉,
让分别意识到分别之不究竟,
让分别喊出无限再结束分别。
如是,分别——
自然的一部分,差的一部分,
不可能如其幻觉认为的可以征服自然。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有开始。
且连分别的此幻觉都属于自然。
分别,它的每条路的尽头都是虚无。
而由分别生成的自我,甚至不是分别的全部。
分别是悲剧。
如是,值此分别结束,
无限降临,
分析者和我终于成为自觉者。
哦,自觉,
对分别,这轮转的驯服,
分别自身驯服了分别,
满足了分别最深沉的渴望——自杀。
也就是不再分别。
对自我——审视、构建、拆卸,
直至意识不再是自我,
直至自我——分别之面具死亡,
意识成为没有分别的意识,
诸时空消失于圆心升起。
哦,自觉和自觉者,
分析者与爱的婚姻,
一轮觉到自己是圆的圆,
从圆中升起,高于圆。
不可能被分别、无分别束缚。
如是,何谓圆?
圆的原理,如何定义、更新?
不息之真纯,
高乎时间之循环,
时空之上的几何,
无须开始和结束,
意味着,惟一的整体。
整体的原型。
圆,更多秘密,永远秘密。
此整体,此自然至简的形式,
至简的自然,
不可能被有限认知,
直至有限成为自觉者。
一个甚至不可能被自觉束缚的自觉,
只可能是爱。
是的,值此告别分别、生命之际,
我痛苦地觉到,
生命并非由爱而生,
生命只是分别。
对清冷而言,生命全然偶然。
虽然生命需要爱,
生命有爱,
但爱非生命的归所。
不是的。
生命,有时甚至拒绝爱。
甚至颠倒地,妄图让爱为分别服务。
故生命的归所只能是分别。
爱,极少数被你选中的生命,
因有幸目睹你,
愿意结束自己。
爱是一个选择。
爱藉圆而入。
爱,圆之灵,
爱,圆之觉,
此与动静无关的动静,
即是爱对爱的爱。
敞开,永不变异,永不分裂的能量,
敞开,永不变异,永不分裂的信息。
无他的循环,
没有开始、结束,
因为它是圆,
不再旋转的圆。
爱,圆对圆的爱,
圆对圆的自觉。
醒来,不再睡去的圆。
能量,亦是信息。
信息赐予的能量。
最深沉的冥想。
冥想的根。
自由与解放。
无限给予。
哦,为何,
爱能无限给予?
为何爱能?
因爱是无限,
无限,无须交换。
此乃宇宙中真正高贵。
无穷的圆,无限的圆,
无穷盏灯,无限的灯。
自觉,觉到自己是圆的圆,
又觉到这圆与别的不同;
自觉,觉到自己是灯的灯,
又觉到这灯与别的不一样。
爱,一切皆圆。
不执着圆的圆,
不执着灯的灯。
高于圆,高于灯。
真正的自觉。
聚集!合唱!
爱,天籁。
彼此,是彼此中心,
彼此,是彼此生命,
彼此,是彼此。
爱,惟一的自觉。
爱,惟一的平等。
爱,惟一的权利。
这并非物理的信息,
时空之上的智慧和创造,
圆与超乎圆的网络、链接,
自觉的“个体且整体”,
既非有我,亦非无我,
多浩瀚,只可能是爱。
分别只有超越了分别才可能是爱,
恒久弥新而神秘。
爱,奇迹。
爱,即是爱。
爱,为何是爱?
迄今,我只明白爱让我明白的,
我只明白了一点点。
我明白,这是爱对我的爱。
因为超越分别的爱,
必是对分别的毁灭。
对爱那永不可知的部分,
我敬畏。
那里,没有知识,
那里,知识的终点。
那里,我必须信仰。
爱,并非世间原型的爱,
救赎世间。
请相信,爱会来到黑暗中,
且爱对黑暗而言,也是爱。
一直,爱与我等同在,
只是我等拒绝了它。
但爱,这异乡人,
这从未谋面的亲人,
不会审判我等分别者,
也无所谓宽恕、原谅,
而是直接地爱,
如此直接来到我等面前。
无须原因,
如此简单。
因为爱就是爱。
爱,并非仅仅情感。
爱,神秘。
谁爱,谁就是神。
爱,金字塔之上的白色大鸟,
当你振翅,
我听见你宏伟的密语;
当你注视我,
我见你矗立在未来城市的中心。
此形象乃全诗惟一隐喻。
时间之上的科学与知识,
爱,我原始、简陋地吁请你。
除了爱,我不可能在任何居所栖留,
也没有任何居所可以栖留。
我,陈律,
如果不是为了爱,
为何来到世上?
注:
1、俱卢之野指古印度史诗《薄伽梵歌》描写的古印度般度族和俱卢族在俱卢之野发生的一场大战。根据史诗的说法,此次大战表现了两种宇宙力量的对峙——化身为般度族的天神和化身为俱卢族的阿修罗。大战前,大神克里希纳和王子阿周那进行了一次对话。
2、“万物诞生之源亦为其结束之因,在相遇时,它们为先后对彼此之不公,互相赔偿赎罪”为古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西曼德(约公元前610年-公元前545年)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