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尼斯：诗十二首

李晖 译


对话

你是谁？你选择谁，噢，米亥亚？
无论你去哪，都有上帝或撒旦的深渊——
一个深渊来了，一个深渊去了。
这世界就是选择。

我既不选择上帝也不选择撒旦。
每一个都是一堵墙。
每一个都蒙昧我的眼睛。
何必用一堵墙代替另一堵墙，
既然我的困惑是照见光亮之困惑，
是全知全明之困惑？


祖国

对着那些忧郁的面具下枯萎的脸，
我鞠躬。
对着我忘记了泪水的道路，
对着一位死去的、青春如云朵，
脸上有一片风帆的父亲，
我鞠躬
对着一个，为了祷告和擦亮皮鞋
而被卖的孩子，
（在我的国家，我们都祷告和擦亮皮鞋），
对着那些岩石，我曾在上面雕刻以饥饿——
它们是闪电
和在我眼皮下滚动的雨，
对着一栋流浪中我带着它泥土的房子，
我鞠躬。

这一切都是我的祖国——
而不是大马士革。


你别无选择

什么？那你去毁掉大地之脸
为它重新刻一张脸。

什么？那你就别无选择
除了那浴火之路
和废弃的地狱，
其实大地不过是一个
断头台或一个神。


有一个王叫米亥亚

有一个王叫米亥亚。
一个王——
梦想是他的宫殿
与火之花园。
而今天，
一个垂死的声音抱怨他
说过的话。

有一个王叫米亥亚。
他住在风的王国里，
他统治的神秘之土地上。


一块石头

我崇拜这块平静的石头
从它的面孔我看见
我的脸
和我失落的诗歌。


你和我的眼睛之间

当我沉浸于你的眼睛，
我瞥见那最深处的黎明
看见古老的世世代代；
看见我无法领会的一切
并感觉到宇宙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白昼

白昼将它古老的长袍
披在我们身上，
四处奔波着，
为我们哀悼，
敞着它受挫的胸膛
在我们破碎的肢体
和脚印上
描画天使的标记。


疯狂之风

光之马车生了锈；
因此有了骑士。

于是我来了，
正从远方到达，
从草根荒芜之地到达，
我的马是枯萎的花蕾
围困是我的道路。

为何你们嘲视着我？
逃避，逃避，
因为我来自远方，
以戴罪的身体，
对你们释放着
疯狂之风。


世界末日

那可能与我无关，
或令人烦恼或让人欢喜。
因我在我的赞美诗中，发明了
一种我自己的福音，
为开始于此世界边界的
另一个世界
寻求一个避难所。


道路

噢，拒绝开始的道路，
我们是一张脸，注视
并爱恋白昼和存在。
我们的大地上有一个主，
但我们将它遗弃
因为他远离我们
高高在上。
在他背后我们焚烧
那蜡状的庙宇和祭品。
由于他缺席
我们铸造尘土之偶像
并以存在砸向他，
以道路——它几乎就要启程。
哦，道路，它拒绝开始。


幻象

戴上那烧焦的木头面具，
哦，火与神秘之巴贝尔塔。
我等待上帝
身披火焰而来，
佩戴从来自大海之肺
的牡蛎中
窃取的珍珠。
我等待上帝感到困惑，
愤怒，流泪，弓着身子，脸色发红。
你的脸，哦，米亥亚，
预示上帝即将来临。


不是一颗星

不是一颗星，
不是一个先知者的启示，
也不是对着月亮祈祷的脸，
是米亥亚。

瞧他来了
像一根异教徒之矛，
侵入这文字之领地，
流着血
迎着太阳站起
他流血的身体。

他来了，
披着石头之赤裸
对着洞穴祈祷。

他来了，
拥抱这光明之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