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薛舟
海水中，它的浮力不同于江流和湖水
似乎用它全部的蔚蓝，托举着你
你的少年在云梦湖泊，青年在长江
年近晚年，把自己的身体放置大海
这通往海的路径，整个地穿过了
你的生命——从冬日的海水脱身
到沙滩享用日光浴，阳光烘烤你的裸体
呈现白色的盐粒。你再次来到海浪中
还尝了尝海水：里面有血液最初的咸味
海水吸纳了世间所有喧嚷，它的涛声
一遍遍地抚慰你。你的双眼也变成了
跟海一个颜色。你看到娇小的黑燕鸥
总是在飞翔在寻觅却几乎一无所获
它的日子过得比你还苦。你放弃思虑
没有必要就不说话，在海面前尽量沉默
我身边的人啊，在这里还提什么什么诗刊
即便谈说惠特曼那样的诗人也没有必要
望望海的开阔与碧蓝，它的纯粹与气魄
它无国无家的飘荡——你更不必在海边
自怨自艾唠叨你的得失。面对海的方式
是坐立在石头上，默念静观，等候开启
或沉入永不停歇的搏击（这是一种教育）
就这样，我和你日日走在通往它的路上
经过海岸蓬勃的茅草和未被人工修饰
的荒野，槟榔树和高高的椰林在道旁
一段泥土路或没有路的路径
——海鸥也在那里，把身体融入海水
你发现自己的孤立，而它就是依恃
你变得金黄纯粹，像被海水冲洗的沙粒
你连沙尘也不是，就像乔乔*在沙滩写字
被海浪抹去——了无踪影——你什么都不是
而大海还是大海：一个巨大的空间与时间
汇集于此——单调地固执地冲击着陆地
将人类抛向它的垃圾退还——它才不理会
开发商的贪欲。你兜售大海它却看着你
变得一无所有。你们恣意篡改历史、语言
与风俗，江山不要去篡改了，也篡改不了
山梁依旧在大海旁，而大海在天空之下
通往海湾的路上，我们看见古城拆来毁去
资本与官僚的联姻，改变我们祖宗的遗存
一路感伤什么呢，大海终将清洗我们的罪孽
唉，我已过了动荡的一生，厌倦了虚浮闹腾的人世
背对着它朝海的深处游去，休眠在它晃动的摇篮里
*乔乔为薛舟的女儿，常独自在海滩画房子写汉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