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齐姆·希克梅特：九周年

李以亮 译


一个雪深及膝夜里
我的奇遇开始了——
从晚饭桌边拽起，
塞进一辆警车，
被一列火车带走，
锁进一间囚室。
三天前就满九年了。

在走廊的担架上一个男人
奄奄一息，躺着，张大嘴巴，
长久的铁窗生涯痛苦在他脸上。

我想到隔绝，
　　使人生病的全然的隔绝，
　　　　如疯人和死者的那种：
首先，七十六天的
　　门窗紧闭的敌意，
然后塞进船舱七个星期的航行。
可是，我仍然没有被打败：
我的头
　　是我身边的第二个人。

我不记得他们大多数人的脸了
——我只记得他们长长的尖鼻子——
多少次他们在我面前集合！
当我的判决书宣读时，他们只有一个担心：
　　至少要使人印象深刻。
　　但是没有。
他们看起来更像物质，而不是人：
像墙上的钟，愚昧
　　而且骄横，
悲哀而可怜，像手铐，锁链，等等。

一个没有房子和街道的城市。
成吨的希望，成吨的悲伤。
没有隐私的距离。
四条腿的生物，仅猫而已。

我活在一个无物不被禁止的世界里！
闻一闻情人的脸：
　　　　　禁止！
与自己的孩子在同一桌子吃饭：
　　　　　　　　　　　禁止！
跟自己的兄弟或母亲说说话
没有监视屏没有看守站在中间：
　　　　　　　　　　　禁止！
寄一封写好的信
或者收一封盖过邮戳的信：
　　　　　　　　　禁止！
上床时关灯：
　　　禁止！
下十五子棋：
　　　禁止！
无法禁止的，
　　不是藏在心里或放在手里的东西
　　　　是爱，思想，和理解。

走廊担架上的那个男人死了。
他们把他弄走。
现在，没有了，没有痛苦，
　　没有面包，没有水，
　　没有自由，没有监狱，
　　没有热切的女人，没有看守，没有臭虫，
　　没有猫蹲下来凝视他。
　　　　人时已尽，万事告终。

但我的，却要继续：
我的头仍要爱、思想，和理解，
我的无力的愤怒，仍要咬噬我，
而且，早上开始，我的肝，又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