级别: 创办人
UID: 2
精华:
12
发帖: 11920
赋: 75097 枚
注册时间: 2011-08-03
最后登录: 2025-04-27
|
罗伯特·弗罗斯特:雇工之死
李晖 译 玛丽坐在桌子旁,在台灯下思索着 等着沃伦。这时听到他的脚步声, 她踮起脚沿昏暗的走廊跑过去 在门厅里迎接他,告诉他这个消息 好给他提个醒。“塞拉斯回来了。” 她将他推到外面,她自己也跟着出去 把门在身后关上。“对他好点儿”,她说。 她从沃伦手中接过从市场买来的东西 将它们放在过道里,然后拉着他 在木头台阶上挨着她坐下来。 “我什么时候哪里曾对他不好了? 但是我不希望那家伙回来”,他说。 “最后一次割草时我跟他这么说过,是不是? 假如他那时候走,我说,那就结束。 他有什么好?还有谁会收留他 像他这样的年纪,干不了多少活? 他算什么雇工,完全指望不上。 我最需要的时候他总是走掉。 “他认为他总该得到一点酬劳, 至少够他拿去买烟抽, 所以他不会非得去乞讨和被人施舍。” ‘那好’,我说‘我无法提供给你 固定的工资,虽然我希望我能。’ ‘有别的人能提供。’ ‘那只好让别的人给你。’ 假如他那样是想抬高一下自己 我应该不会介意。你可以肯定, 当他开始那么做,是有什么人盯上他 企图拿口袋里的零钱哄他走—— 在收割干草期间,那时到处缺人手。 到冬天了他回来找我们了。我不干。” “嘘!别这么大声,他会听到的”,玛丽说。 “我想让他听到,他早晚要听。” “他疲惫不堪,在炉子旁睡着了。 我离开瑞欧家上来时发现他在这儿, 靠谷仓门蜷缩成一团熟睡着, 一副很悲惨的样子,也有点吓人—— 你用不着笑——我都没认出他来—— 我没想着是他——他变样了。 等下你就会看到。” “你说他去了哪儿?” “他没说。我把他拉到房子里, 给他拿来茶想让他抽根烟。 我试图让他说说他这一趟的事情。 都没什么用,他只是不停地打瞌睡。” “他怎么说的?他说什么了吗?” “但没说多少。” “随便什么?玛丽,就承认 他说他来是为我沟开草坪。” “沃伦!” “但他说了吗?我就是想知道。” “当然他说了。你还想让他说什么? 你一定不会用不恭的方式对待 这可怜的老人,就让他挽回他的自尊。 他还说,假如你真想知道, 他打算把上面的草地也清理一下。 听起来跟他以前说过的一样是吗? 沃伦,我希望你能听到那种情形, 他讲得完全乱七八糟。我停下来 看了两三次——他让我觉得很奇怪—— 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说梦话—— 他对哈罗德·威尔逊念念不忘——你记得—— 那孩子你在收割干草时期雇佣过四年。 他上完了学,在他的大学里教书。 塞拉斯声称你还得把他找回来。 他说他们俩要组合起来一起干活: 他俩会把这农场打理得像平平整整! 他那么说着,混杂着一些另外的事情。 他认为威尔逊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子,尽管 在教育方面有些愚笨——你知道他们 整个七月在烈日底下吵架的情形, 塞拉斯上到手推车上装车, 哈罗德在旁边往上扔。” “是啊,我小心地假装完全没听见。” “啊,那些年月梦一般烦扰着塞拉斯。 谁想他们会打起来。有些事久久难忘! 哈罗德年轻的大学生的自信伤害到他。 这么多年后他仍然能找好的理由 争辩——他明白他或许已经使用过。 我感到同情。我知道那感觉是怎样的—— 想起正确的东西要说已经太晚。 哈罗德在他印象中跟拉丁文扯在一起。 他问我对哈罗德怎么看—— 说他学拉丁文就像学小提琴 因为他喜欢——那是一个争论! 他说他没法让那男孩相信 他能用一根榛树叉找到水—— 那表示曾有多少好的鱼群被他碰上。 他想重温那一切。但大多数时候 他想着假如能再有一次机会 去教他怎样装好一车干草——” “我明白,那是塞拉斯的一项才能。 他捆好每一叉干草放到该放的位置, 为以后查看时做好标记和数字, 因此他能在卸车时很容易地找到 并搬下来。塞拉斯干那活很在行。 他从大鸟窝一样的草捆中将它拿出来。 你从来不会看到他站在干草堆上 他努力举起来,尽量让自己举得高些。” “他觉得要是他能教会他那个,或许 对世间的某个人来说就是一种善行。 他不喜欢看到一个男孩是书呆子。 可怜的塞拉斯,对他人的事情如此用心, 回头时却一无所有,没有自豪, 回头时却一无所有,没有希望, 现在如此,从来都一样。” 一轮残月正在西方沉落, 拖着整个天空也随之来到山坡上。 它的光芒轻柔地洒落在她膝前。她凝望着 并朝它展开她的围裙。她伸出手 在那竖琴般牵牛花的弦线中, 它们用花圃到屋檐间的露水绷紧, 仿佛她弹奏出无人听到的温柔 使坐在身边的他在夜色中心生触动。 “沃伦”,她说,“他是回家来死的: 这次你不需要担心他会离开。” “家”,他轻轻讽刺道。 “是的,除了家还能是什么? 那得看你所说的家是什么涵义。 当然他也不是我们什么人,顶多 是个差劲的家伙,一个来我们家的陌生人, 从树林里走出来,在路上筋疲力尽。” “家是那样的地方,那里,当你不得不去时, 他们得收留你。” “某种角度上,应该说 它并不是你非得要有的东西。” 沃伦探出身去走了两三步, 捡起一小段树枝,把它带了回来, 在手中折断后将它扔在一边。 “塞拉斯对我们有更多的认可,你认为, 超过他的兄弟?短短十三英里 顺着那条路,风都会带他到他家门口。 塞拉斯今天肯定走了有那么远。 为什么他不去那?他的兄弟很有钱, 一个有身份的人——银行的董事。” “他从没跟我们说过那事。” “我们都知道,尽管。” “我想他兄弟应该帮帮他,按说。 我会看到的假如需要的话。他是该 把他带回去, 或许他也愿意—— 他可能比他的外表要好一些。 不过塞拉斯还是有点可怜。你想想 假如他在说出亲人或从他兄弟那 寻求什么东西方面有任何自豪,关于 他兄弟的事他会一直以来都只字不提?”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告诉你。 塞拉斯他就这样——我们不会介意—— 但就是那性格他的亲人们不能忍受。 他这方面搞得再糟糕不过。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比不上 别人。他不会跑去丢人 让他的兄弟笑话,尽管他不中用了。” “我不觉得塞拉斯有损于什么人。” “没有,但他的样子让我心痛,他躺着, 苍老的头在尖锐的椅背上摇晃。 他不肯让我把他放在躺椅上。 你得进去,看看能做点什么。 今晚我给他把床在那铺好了。 你看到他会吃惊的——他彻底垮了。 他干活的日子结束了;这点我肯定。” “我们别忙着说那些了。” “我已经不说了。去吧,看看,你亲眼看看。 不过沃伦,请记住事情是这样: 他来是要帮你沟开草坪。 他有个计划,你千万别笑他。 他可能不提这事,过一会可能又说。 我要坐着看那一小块航行的云 是否会撞上月亮还是错开。” 它撞上了月亮。 然后是三个影子在那儿,形成模糊的一排—— 月亮,一小块银白色的云,还有她。 沃伦回来——太快了,她似乎觉得, 跌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等待着。 “沃伦”,她疑心道。 “死了”,他只说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