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诗三首

陈东飚　译 
 

匕首的米隆加* 
 
在佩瓦霍*几只慷慨的手
把它递给了我；
最好这不是预示
罗萨斯的时代回返。 
 
没有横档的刀柄
由木头和皮革制成；
下面那片铁暗暗地
做着它的老虎梦。 
 
它要梦见一只手
从遗忘中把它救出；
随后将会是手的主人
决意要做的事。 
 
佩瓦霍的匕首
欠下的死亡不止一回；
铸造者将它铸造
只为一种可怕的命运。 
 
我望着它，预想到
有一个未来属于匕首
或刀剑（全都一样）
以及其他致命的形式。 
 
它们数量如此之多
让整个世界濒临死亡。
如此之多连死亡
都不知道如何挑选。 
 
睡吧，在你安静的梦里
在安静的事物之间，
不要性急，匕首。
罗萨斯的时代已经回返。

*米隆加，是一个音乐及舞蹈术语，指的是南美洲，尤其是阿根廷、巴西、乌拉圭一带的一种风格近似于探戈的流行舞曲的音乐形式。
*Pehuajó，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省一城市。 
 

恩里克·邦契斯* 
 
一个无可名状的人。诡诈的
机遇让一个女人对他毫无爱意；
这个故事是任何人的故事
但月亮之下生出的万千苦痛
却莫此为甚。或许他曾打算过
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不知道
那刀剑，那伤口，那苦恼，
都是被赐予他的护身宝物
让他抵达那一页，它的生命
将会超越那只书写它的手
与教堂之上高不可攀的玻璃。
完成了他的作品，他归于黯淡
成为一个消失在人群里的人；
他已将不朽的事物留给了我们。

* Enrique Banchs（1888-1968），阿根廷诗人。 
 

鲁拜集* 
 
让波斯的韵律鸣响在我的嗓音
来回忆时间就是那多变的
贪婪梦境的机关，就是我们自己
由那秘密的做梦者播散到四方。 
 
让它鸣响着宣告火焰是灰烬，
肉体是尘土，河流是那倏忽的
影像，你的生命和我的生命，
于缓慢不觉间将我们匆匆离弃。 
 
让它鸣响着宣告那艰难的纪念碑
由傲慢之心竖起，像风一般
掠过，而那个谁的无可想象的
光却长存不灭，一世纪即一刹那。 
 
让它鸣响着警示黄金的夜莺
只歌唱一回，发出高不可攀的
黑夜之音，而那些吝啬的
星辰也从不挥霍它们的宝藏。 
 
让月亮鸣响成诗句，由你的手
书写，就像它在清早的蔚蓝之中
来到你的花园。同一个月亮
在那座花园里曾空寻你而不得。 
 
那些温柔的暮色里，在月亮之下
让蓄水池成为你谦逊的鉴证，
它们流水的明镜里映现的
是少数几件永恒不灭的事物。 
 
让波斯的月亮和那些荒凉的
幽暝中模糊不清的黄金
回返。今日就是昨天。你就是
面容化为尘土的人。你是所有的死者。

*Rubaiyat，波斯四行诗体鲁拜（Ruba'i）的诗集，其中最为著名的一部为波斯哲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诗人欧玛尔（Omar Khayyám，1048-1131）所作，并由英国诗人，作家菲茨杰拉德（Edward FitzGerald，1809-1883）译成英语文学名作《欧玛尔·哈亚姆的鲁拜集》（Rubaiyat of Omar Khayyam）。